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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部分

周性如道:“老朽給他召去之時,倒還心驚膽戰,家康雖然退位,但畢竟還是現任大將軍的父親,倭人虛置天皇,卻以將軍主政,家康那不是與咱們明國的太上皇一般麼?倘若他一怒之下叫將軍禁止了老朽的貿易,老朽一人之利不在話下,那許多受老朽僱傭的船工、挑夫,還有老朽在明國收買生絲、綢緞、白糖的經營之家,可都要跟著倒黴。”說著在案上擊了一掌,大聲道:“你猜老朽見了家康,他說甚麼?”不待桓震接話,旋即笑道:“家康甚是高興,還說他身上所著綢緞,便是老朽的商行之中買來。這等走私貿易,雖然為明國所禁,卻深得倭人之心,家康遇有明國商販,往往喜歡親自召見,賜給朱印文書,國中處處庇護。”說著嘆道:“若是家光也肯繼承乃祖之志,老朽雖然年邁,卻也不願就此歸養天年了呢。”

沈廷揚在旁道:“家光乃是家康的孫子,自他繼位以來,日本國海防愈來愈嚴,幾有效仿我朝海禁之勢。”周性如切齒道:“盡是那些教士惹禍!日本國自稱神國,國中人民皆是天照大神後裔,若非彼等西洋教士胡亂散佈夷狄邪法,說甚麼上帝是天地萬物之主,人當服從上帝,卻不必從君親父母,以至於激怒了將軍……”沈廷揚打斷他話頭,撇嘴道:“彼自懼天主教耳,幹教士何事?廷揚卻覺得天主教義頗有道理,正想細加鑽研呢。”周性如怒道:“佛人西人已經全給趕出日本國,難道你要我等明人也給趕了出來,這才甘心麼?”沈廷揚皺皺眉頭,不再說話。桓震知道老頭子多數比較固執,也不同他爭論,只問道:“後來怎樣?”

周性如道:“家光繼位以來,先後驅趕佛郎機人、西班牙人,更在三都之地扶植本國的豪商大賈,彼得國家之力,生意十分興隆,我周氏商肆愈來愈難爭一席之地,已經有兩家分號迫於無奈,關門大吉了。”嘆了口氣,道:“老朽在官府之中也有幾個朋友,聽說家光又要統制外船,限期交易,監視買賣,此令雖然未出,多半也是遲早之事。生意愈來愈是難做,老朽這幾十年也辛苦夠了,不如回家去抱孫子罷!”〔按第一次幕府鎖國令是寬永十年亦即崇禎六年頒佈。〕

桓震愕然,他原以為開海之後便可以從對日本貿易之中獲取巨大的利潤,卻沒想到這個時候的日本,也漸漸步了中國的後塵,走上閉關鎖國之路。從前是明國海禁森嚴而日人皆盼明船前往貿易,就算一番努力之下開了海禁,在日本卻不能自由貿易,至多是兩國情形掉了過來,那與先前還有甚麼區別?若不能打通去日本的航路,只有到東南亞同鄭芝龍爭奪市場了,那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可能任務,至少十年之內是不必打算的了。桓震心中一時失望至於極點,只覺自己忍受諸般屈辱折磨所追求的一個目標忽然之間化作泡影,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周性如又道:“老朽少小離家,距今已經五十多年,親生父母為誰,早已經不記得了。五十年來身在日本國,雖然講倭國話,吃江戶米,自己將自己當做倭人一般看待,但畢竟骨子裡流的還是明國的血,倭人也從沒將老朽看做他們自己同種。若不是家業親眷都在日本,實在舍撇不下,老朽真想落葉歸根啊。”說著竟嗚咽起來,不住伸手拭淚。

桓震此時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真有一種衝動,想要與他抱頭痛哭一場。不過堂堂三品命官在酒樓之中大哭,未免太也有失朝廷體面,嘆了口氣,強笑道:“老人家既有此意,何不挈家歸國?”周性如慘然道:“老朽離家之時年方八歲,如今卻已經六十有五了。五十六年漂泊在外,周氏宗族中人早已經不以我為同宗,何況老朽年年偷渡海上,往來貿易,在明國官吏的賬簿上已經是掛了號的海盜,雖然大把撒錢,買得他們睜一眼閉一眼,可是要想回鄉定居……”說著不由得苦笑搖頭。

周性如擦去眼淚,笑道:“老朽真是年邁糊塗了,今日冒昧求見,是有一樁事情要央求桓大人。”桓震搖頭道:“桓某此刻方有大事纏身,自顧尚且不暇,恐怕幫不得甚麼。”周性如道:“大人只須記在心裡,他日若逢機會,便請加以臂助。”桓震給他百般央求,無奈之下只好權且答應。周性如甚是高興,跪下來叩了兩個頭,這才道:“小老兒在倭國謀生,多蒙一位大人照顧,那位大人姓甚名誰,卻恕小老兒不能隨意亂說。那位大人已經去世,他臨終之前,囑託小老兒替他尋找留在中國的兒子。”桓震沒聽明白他話中含義,順口問道:“他兒子如何來到中國?”周性如搖了搖頭,神色之間似乎有些尷尬,猶豫了許久才道:“那位大人年輕時候曾經跟隨倭寇剽掠閩浙,便在那時與一名國朝女子留下了血脈。”桓震好容易才轉過這個彎來,不由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