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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部分

不說,還要時刻揣摩溫體仁的心思行事,有時候他真想不顧一切,反了倒也痛快。可是定下心來想想,遼東夾在河北與後金之間,一旦真反,必受兩面夾擊,除了投降後金,大約沒有旁的路走。與其做一個千古罪人,還不如暫且忍受些許屈辱,慢慢熬到能夠隨心所欲的那一天。

這個時候桓震才發現,過去的想法著實是太天真了。溫體仁對他的需要僅僅由於他是一個邊將,一旦他的存在不能給溫體仁帶來利益,甚至於可能連帶威脅他的地位聲望的時候,溫體仁就會將他棄若敝屣,連瞧也不願瞧上一眼。難道今日自己要變成第二個袁崇煥了麼?

瞬息之間他已經將軍中同僚、部下將士過了個遍,一旦自己被罷職,祖大壽多半會鉗口不言,何可綱有可能上疏論救,黃得功既是自己親兵,又是給他親手提拔起來,說不定會受牽連,自身尚且難保,趙率教已經移鎮永平,便不必說。其餘曹文詔曹變蛟等人,自己雖對彼等有知遇之恩,可是他們眼下都在遼東,懸隔千里萬里,又只有偏將、遊擊一類職銜,在政治鬥爭之中恐怕起不到甚麼作用。不由得深悔當初自己決策失誤,拜為遼撫之後該當立刻領兵歸防,何必在京中淹留,等著這班清流來參?此時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為甚麼去年皇太極以傾國之力南下攻明,袁崇煥非但不趁虛直搗敵人老巢,反而親自率領相對於後來的二十多萬援軍而言微不足道的九千人日夜回援。他是迫於積毀銷骨,不得不如此啊。

便在這時,只聽華允誠大聲道:“罪之八,曰私通倭寇。”桓震吃了一驚,方明之世,從君主到大臣無不痛恨倭寇,談倭色變,但凡因為通倭被彈劾的人幾乎不可能倖免。嘉靖皇帝時候的大權臣嚴嵩終於給徐階搬倒,便是由於徐階摸準了皇帝的心理,參他通倭。看來這一回自己想要全身而退,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再聽下去,更叫他毛骨悚然。華允誠不知竟從何處探得了他與鄭芝龍的私下交易,更將吳用抖了出來,指他為倭國奸細。〔參七十五回〕這些事情按說除自己之外只有袁崇煥、徐光啟、茅元儀、李經緯以及那個西人桑迪亞那知道,袁崇煥目下下落不知,徐光啟若要對自己不利,早已經上本彈劾他了,不必借這些散官之手;桑迪亞那與東林更無由勾連,應該不是這三個人。李經緯揭發這事對他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想必也不會這麼做。唯一剩下的便是茅元儀,想想當年自己離開覺華島時,他便對這種私下貿易頗有微詞,還是藉助袁崇煥的威望才將他說服。現下袁崇煥不在,他便起來出首了。只是走私貿易已經持續這麼長時間,茅元儀幫助華允誠等人彈劾自己,難道他就不會被牽連進去麼?不論如何,當初將覺華島委託給他,真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好容易早朝散去,華允誠的奏本被周皇后象徵性地收了進去。桓震知道這奏摺稍後會送到以溫體仁為首的內閣去票擬,然後再送回宮來,由皇后和太子在上面用印,票擬才算正式生效。因此在票擬出爐之前,必須摸清楚溫體仁的想法才行。哪知他還沒付諸行動,溫體仁已經派人來請他了。桓震心中微覺有些指望,溫體仁若要撇清,此刻不該再與自己會面才對,難道他準備替自己出頭說話了麼?

豈知見面之後,溫體仁卻顧左右而言他,盡說些不相干的事情,桓震漸漸焦急起來,索性站起身來,道:“下官持身不謹,而為清流所詆,百口莫辯,行將引去,有負大人重望,死罪,死罪!”溫體仁哈哈一笑,反問道:“引退做甚麼?”桓震愕然,瞪著眼睛瞧著溫體仁,卻聽他又道:“彼等參你擅主和議,無君無父,嘿嘿,當日和議之舉是老夫所定,他們今日參去了你,明日豈不要來參老夫?”他不待桓震回答,旋又問道:“但彼等參你通倭,可有其事?”

桓震心想終於問到點子上了,雖然他並不曾通甚麼倭,但覺華島與鄭氏的軍火走私貿易是事實,居中聯絡的吳用身為半個倭人,也是事實。想到吳用,不由得險些驚跳起來,剎時面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吳用的血統來由,按說只有自己心裡清楚,從沒告訴過別人知道,吳用該當也不會拿著這等事四處宣揚才對。那麼卻又是誰告訴華允誠的?桓震漸漸理清了頭緒,華允誠上本彈劾自己,背後必定有一個指使之人,而這個人又知道吳用的底細……難道竟是吳用本人?說起來自從去年隨袁崇煥來內地,已經半年不曾見過他了。不過吳用向來最憎旁人拿自己的倭人血脈做文章,自己說將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桓震只覺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一直在暗地裡干預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敵人並不可怕,怕的是躲在暗處,冷不丁發上一箭,叫你防無可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