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看到,身後朱祐樘負手立在乾清宮門口,視線正一刻不離地跟隨著她的腳步。
看著自己一手提攜培養起來的女學士已經悄然綻放出光芒,他深感欣慰。可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個離去的背影卻讓他忽然有些害怕與後悔,恍惚間感到前路有些未知的危險,連他都不知能否掌控……
“皇上,何時可以宣膳?”
朱祐樘內心正在掙扎,忽聽得何文鼎靠近。沉吟了片刻,他低聲對何文鼎道:“先替朕去宣馬驄入宮。”
“是。”
護慕兒者,唯有馬驄。
………………
前往蘄州城,路遠迢迢,最快的便是走京杭大運河的水路先至山東,再轉陸路。李慕兒出發之日,是個大雨天,朱祐樘沒有上朝,舉著傘為她撐了一路。
可是油紙傘素來只是為孤人設計的,兩人共乘一柄,最終的結果,便是都被打了個半溼。
惜別傷離方寸亂。彼此默然,直走到船邊,李慕兒才停下步子,側轉了身子與他相對。
許是她的動作太過突然,朱祐樘手中傘柄抖了一下,大滴的水珠從傘沿簌簌落下,又將兩人的衣襟打溼了一片。
李慕兒抬頭看向朱祐樘的臉龐,發現他墨黑的眼睛裡除了不捨竟還藏著些許不放心。她呆了呆,不覺伸手撫了撫他的領口,將無意間濺上的水珠子拂了,也好抹平他內心的那一抹不安。
雖是這樣,心裡卻莫名地鑽出些歡喜和得意來,向朱祐樘挑了挑眉,彷彿在說: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我卻並不擔心我自己,我一定會好好了結此事。
朱祐樘一言不發,眉宇間還是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和脆弱,配著那副清俊的近乎完美的面容,讓李慕兒瞬間又有當年心動到只知世間有他再無別人的感覺。
可這樣的眼神讓李慕兒心生慚愧。她知道,他希望她留下,只是留下。正想開口安撫他,他卻忽然伸出空著的那隻手,猛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那等緊張用力的模樣,像是要緊抓著生命裡僅存的最後的珍寶,須臾不敢鬆手。
“阿錯,我必須去。”
半晌,李慕兒終於率先說道。她沒有退路,她必須去找出殺害李家的真兇,而荊王是否謀逆,恐怕才是此事的關鍵所在。
“我知道。我就是,想再抱抱你。”朱祐樘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兩人向來聚少離多,與她分別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這次卻總覺得心頭壓抑。若不是為了解開她的心結,他猜測自己八成是要後悔了的。
兩人又膩歪了片刻,直到何文鼎在後頭提醒道:“公子,天色不好。再不出發,恐愈加難行了。”朱祐樘這才放開了李慕兒,溫柔道:“一路小心,事成之後,速速回京。”
“嗯。”李慕兒重重點點頭,算是承諾歸期,隨後便逃開了他傘下的庇護,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雨幕裡。
再衝進了船艙。
剛進艙門,就有一個熟悉的人影躍入眼簾。
“驄哥哥?!”
馬驄面露笑意,早有準備似的遞上了一套男裝,冷靜說道:“快去換身衣裳,小心著涼。”
李慕兒笑著搖搖頭,好呀,朱祐樘這廝,在岸上還與她做出這副生離死別的樣子,實際上卻早就派了馬驄來保護她。
那他還擔心個什麼勁兒啊!
李慕兒想要回頭再去看看他,終究還是作罷,揮揮手對船伕道:“開船。”又轉頭接過馬驄手上的衣服,問道,“驄哥哥,你可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當然知道,”馬驄微笑著點頭,“他都跟我說了。你要做的事,也一直是我想做的事。慕兒,算上我一個,我們一起去解這個心結!”
岸上,朱祐樘還立在原地,雨水在他腳下已匯成兩道涓涓細流,何文鼎不忍再看他雨中受寒,忙將腰彎了幾寸輕聲勸道:“皇上,雨水浸體,恐怕不好。女學士會像從前一樣,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
“嗯。”朱祐樘胸前起伏,眉眼飄向船尾,似有些失神的模樣。最終,他雙唇囁嚅,含糊地道了一句,“走吧。”
☆、第三零六章:天災人禍
李慕兒一路有馬驄作伴,倒還算輕鬆。只是雨季綿長,竟幾乎不曾停過。
兩人待在艙內,閒來無事便聊天喝茶。李慕兒問得最多的,還是馬驄的私事。
“你接著說接著說啊,驄哥哥,你送馮小姐回家,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什麼?難道從那以後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