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下面子違逆爹孃前來表白,委實不易。
她為自己臉面不顧,自己卻心慕嚴容,許庭芳在心中暗歎,想起嚴容,心更亂了。
嚴容若是女子多好,潑辣率性,不畏強權,恣意張揚,與閨閣蒲柳弱質不同的豪邁!
才識情滋味,便害相思苦,本是心如死灰的,不料卻又要同下江南朝夕相處了,喉間百味俱雜,想斷,又割捨不下。
長指摸索過案面落到腰間,一物硬繃繃硌手,許庭芳怔了怔,從腰間荷包裡摸出那物。
那是一方黃玉印鑑,從不離身的,寫字貼作畫時都用它落款題跋。
初遇那日嚴容繪了自己畫像,自己便描了他的畫像相贈,畫上落了此鑑,這是自己雕刻的,他盛讚字型絕妙,飄逸豪邁,沉著渾厚,佈局動靜結合,天下無雙。
給嚴容也刻一方私鑑吧,許庭芳恍惚間已忘了簡家小姐求見一事,隨手將印鑑擱在几案上,起身回房,要尋上好一方黃玉,給嚴容雕一方印鑑出來。
第三十三回
公子一聲不晌留了印鑑走了,難道是……讓自己把這印鑑送給簡小姐做定情信物?
公子這是中邪了,嫌不夠丟臉嗎?兩次求親被拒還對人念念不忘。
書硯腹誹,心中一萬個不情願。
不敢不照辦,書硯冷著臉來到府門外,一句話不說,只伸長手遞了黃玉印鑑過去。
最好不要接,回去和公子說人家不要。
程清芷傻了,呆呆痴痴接過印章。
印鑑盒子細雕了翠竹,枝葉扶疏,開啟來,黃玉印章觸手溫潤,輕摩挲片刻,便透了指尖熱度,指腹下凹凸不同的筆劃,“許庭芳印”四字順著紋理深印進腦海裡。
霞光璀璨,沉沉好似一個夢。
不需明言,以私鑑相贈,便知情腸綢繆。程清芷羞得脖頸都紅了,身上未曾帶得稀罕物兒,頭上釵環腕間翠鐲皆是濁物,想了想,從脖子上扯出細繩,摘下小小巧巧一個香囊。
她親手繡的,裡面裝的是離鄉前故里地頭上的紅土,雖不值錢,卻獨特無二。
竟然留下了,還有物相贈!書硯苦得要哭了,才要替許庭芳問個準信,程清芷已羞得轉身走了。
兒子要出遠門,許臨風有些牽掛,親自到凌宵樓來,欲將官場一些要訣和許庭芳講一講,將將坐下,書硯耷拉著腦袋走了進來。
“觀奴識其主,這般沒精打采的樣子讓人看著成何體統,你御下太寬仁了。”許臨風慍怒,即要命人重責書硯。
“相爺,奴才是替公子不值。”書硯忙表白,把香囊遞上。
“簡小姐贈與我的?”許庭芳皺眉,身形動處,香囊落到他手中。
許臨風一眼瞥過,腦子裡嗡嗡作響。
為官作宰多年,已練就的山崩於前亦不變色,許臨風高深莫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問道:“簡家小姐不是拒親了麼?怎地還私下裡表記相贈?”
簡家這頭斷了,父親勢必又起攀龍附鳳之心,莫若先將簡家小姐拿出來作擋箭牌。
“她說她情非得已,約摸是她爹貪財拿喬作勢,跟她無關。”許庭芳低聲道,摩挲著香囊,“爹,我跟她約好了,一年後,她若尚未許親,咱家就再次上門提親。”
一年以後,豫章公主想必已婚配。
“也罷了,事不過三,這第三次提親若簡家再次拒親,爹可不想再丟第四次臉。”許臨風笑道。
“爹,你不反對我第三次向簡小姐提親?”許庭芳本以為得費不知幾多口舌才能打消許臨風高攀豫章公主的念頭,見許臨風不反對,不覺大喜。
“爹說的事不過三,你可別忘,相府再丟不起那個臉了。”許臨風道,兩手握住身側靠背椅扶手,竭力強忍住心中滔天漫地驚濤巨浪。
“孩兒多謝爹成全。”許庭芳跪了下去,寬袖展開,挺拔的身姿伏地,重重地朝許臨風磕頭。
難為爹竟如此順他意願,雖不是真的要向簡小姐求親,感恩之心卻半分不假。
“起來吧,你是爹僅有的兒子,爹……拿你沒辦法,不成全你又如何。”許臨風長嘆,悲意莫名,這一刻,是真的悲傷。
因果迴圈,報應不爽。
十年前,自己栽在那個女人手裡,為了得到那個女人,害死了她丈夫,機關算盡,最終,那女人卻自縊徇夫,自己什麼也沒得。
想不到十年後,兒子又愛上那女人的女兒。
為了穩住犟驢一樣固執的兒子,只能暫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