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一夜,間壁的親家太爺太太也跟著一道。”
宋敬堂松得一口氣,跟著又派人去東山,自個兒在家裡坐鎮,又告訴那老僕,凡還回來當差的,都發米糧,趕緊把門正一正,屋裡的東西收拾一回。
棺材鋪面擠得滿當當,木頭泡發了原是不能賣錢的,可總得有東西傳送,米糧店叫搶了個空,棺材鋪倒發了一筆財,官府人手不足,便徵用了能動的民人,安排他們巡街抬屍火化,再發給米糧餬口養家,也防著災後暴動。
宋敬堂差了人去買棺材,講明的了要個大的,多少銀錢且不論,上上下下都知道宋望海死相不好看,說得風流些是極樂而去,想抖個機靈寬慰寬慰少爺,混個面熟說不得就跟了去金陵城了,可嘴巴一張就看見宋敬堂面色鐵青,趕緊閉了口下去辦事。
下人去了,宋敬堂看著這滿目瘡痍,想抬手扶正個石凳子,手上卻沒力氣,乾脆就靠在欄邊坐了,頂上哪裡還有瓦,撩起衣襬絞乾,心裡生出荒唐之感,坐著看著一方藍天,怔怔出起神來。
宋家得著信時,甜水鎮的屋子已經修葺起來,宋勉帶去的錢糧派了大用場,官府人手不足,各家都有偷盜事,防也防不住,搶吃的搶用的,牆沒補上就有人鑽進來偷東西。
宋家早被人偷過一輪,金的銀的都沒剩下,此番再來是來偷吃的,宋敬堂先還想分發些,叫老僕人止住了:“少爺心善,可這城裡餘下多少人,咱們才多少東西,給了一個就得給十個百個,拿出來再想收回去,可就不成了。”
宋敬堂經得這一回,把那呆氣去掉一半,先把喪事辦了,抬了棺材出去,也一樣燒化了去,立上三塊碑,回去還不能細說,只說三個人都沒逃出來,死在一處了。
宋勉先同宋敬堂匯合之後再回去找墳,哪裡還有墳,那些個建墓的,倒還能尋著斷碑,似他這樣不過立了個木牌子,哪裡還找得到地方,田地屋舍俱不是原來模樣,墳都沒了,還往哪裡去祭拜。
宋勉還記得石桂所託,蘭溪跟梅溪也差不了多少,一樣是受災,那頭還不如宋家有族長領著人上山,一半是靠著自家,他打聽了一輪,最後連屍身都沒找著。
有人見他是外頭來的,倒還肯搭上兩句,有的乾脆扒在他身上要吃的,宋勉根本沒能問出什麼來,只知道村中確是有這麼一戶人家,可這家子去了哪裡卻不知道了。
宋家人跟了來是來辦事的,可不是替個小丫頭找家人,宋勉人單力薄,在村裡走上一圈,差點兒叫人扒空,還有人指了屋子給他看,他伸頭看過去,土房子只餘下一個地基,什麼都沒了。
宋勉心裡想一回石桂,她這麼期盼著家人安好,可這番話怎麼能告訴她,宋勉在村口碰見了回鄉的人,看著倒是衣裳齊整的,說是去趕九皇廟會,這才逃過一劫。
宋勉趕緊尋問裡頭可有石桂的家人,打頭的婦人一聽是石桂託他的,鼻子一酸淌下淚來:“這孩子是個有良心的。”
不是別個是白大娘,一家子去趕廟會,這才躲過一場大水,拉了宋勉的手,把話都說了,從撿著石桂給了石家,到她自賣自身去了宋家。
宋勉原不過當她是家裡過不下去,父母這才把她賣了,再想不到她是自家肯的,就為著家裡能有條活路。
“秋娘起早貪黑,石頭出去跑船,就是為著能贖她。”白大娘一程說一程哭,眼淚淌下來打在宋勉手上,他喉嚨口堵著,那些話就更不能對石桂說了。
“那,那石家人可……”宋勉怎麼也問不出可還活著這樣的話,白大娘卻對著他搖一搖頭:“石頭出去跑船了,秋娘跟俞婆子在家,兩個女人一個孩子……”
話還沒說完,又唸了兩聲造孽,水龍王年年都供的,夏月裡更是,盼著它興風起雨,保一地平安,送上這許多三牲,也沒能換個平安來。
宋勉怔得一怔,把身上餘下的銀子全給了白大娘,若是碰見了,讓她也好帶個信,白大娘點了頭,抬袖子抹了淚:“她爹總還在。”
宋勉點點頭,這訊息又要怎麼傳給她知道,叫抱著一個渺茫的希望,還是讓她知道房子已經沖垮了,什麼都沒留下。
石桂在金陵天天為秋娘石頭抄一篇心經,她原來是不信佛的,此時卻恨不得滿天神佛都能顯靈,心裡到底有了指望,竟也慢慢捱了過來,能說能動,還能當差了。
錦荔那一回跪到傍晚,玉簪叫起來,卻沒說她這罰是不是算完了,等石桂漸漸好了,葉氏卻似忘了這茬,家裡已經得著信,宋望海沒了。
訊息傳進宋家,哪裡還顧得著丫頭罰不罰,鴛鴦館裡本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