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截守,江南漕運皆斷,中原一線的藩鎮全都按兵不動隔岸觀望,長安城不消數月,就會成為一座孤島。
膽小的開始收拾行李,趁著叛亂的那股緊張的風還沒有刮進來,新君即位的喜氣都還瀰漫在大街小巷,就先混著百姓的人流逃出了城去;膽大的卻覺得這是一場機遇,因為不論高仲甫、淮陽王還是陳留王,都不是傻子。
他們此刻看起來都如此冷靜而胸有成竹,說不定手底下還真有百萬雄兵呢?
“這場仗你想打多久?”段雲瑾徑自衝入了中書門下。
段雲琅正斜倚長桌和程秉國說著話,見他來了,眼皮也沒抬一下,只道:“你能撐多久?”
“撐?”段雲瑾咬牙切齒地笑了,“漕運斷了,要拼糧,長安只能撐上一年;要拼人,只怕三個月都撐不下去。”
段雲琅站直了身子。這個二兄,煮熟的鴨子飛了,竟然沒聽見他抱怨一句,段雲琅覺得很稀奇。小七即位和龍靖博攻下武寧的訊息一前一後,他是該誇二兄顧全大局還是該笑他太蠢?
“要人?去找高仲甫要啊。”段雲琅懶懶地道,“長安十五萬神策軍,可不在我的手上。”
“你明知道你只要一句話,蔣彪就會為你賣命。”段雲瑾定定地盯著他。
“噢。”段雲琅挑了挑眉,“那我為何要給他這句話?”
“天災*,生靈塗炭!還不夠買你一句話嗎?”
段雲琅低著頭,右手摩挲著左手的袖口,許久才道:“不夠。”他好整以暇地道,“上上一次你求我這事,你在麟德殿裡排滿了兵。上一次你求我這事,你拿女人來要挾我。這一次,你又打算如何對付我呢,二兄?”
“我不會——”段雲瑾從額頭到脖頸都紅透了,也不知是被激怒還是被羞辱了。
段雲琅又笑笑,道:“你也不是第一日認識我了,二兄。我是那種無私奉獻的人麼?蔣彪聽我的,說忠武軍是我的私兵都不為過。我的私兵,為何要充作公用?再給你提個醒,”他頓了頓,“不要整日只把眼光放在大明宮內,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你看我,我就不在乎那個御座。”
他走到段雲瑾身邊,微微傾過身子,對著他耳朵吹了口氣,“因為它遲早是我的。”
***
半年前燒殘的清思殿,終於趕在過年之前修葺一新,新帝段雲璧由人牽著住了進去。
高仲甫對他看管極嚴,除了一個傅母和一個內侍,不許段雲璧見任何人——除了痴傻的東平王。
這兄弟兩個隔了將近二十歲,卻出人意料地玩得來,兩個人成日裡大腦袋對著小腦袋,也不知在嘀咕些什麼。高仲甫有一回特意湊近了去聽,聽見他們在討論用什麼東西能把蛐蛐兒喂肥。高仲甫也就不再管他們了。
他知道他們不會再變聰明,這樣就夠了。
就是原本帶了小七幾個月的葉寶林,滿以為這回小七成了皇帝、她就該飛黃騰達了,還透過高方進給高仲甫遞話。高仲甫只覺這女人不知好歹,索性將她也關住了。
眼下讓他頭疼的事情在長安城外,大明宮內的他無暇多管。
武寧和長安隔了不知幾千裡地,歌舞昇平的地方依舊歌舞昇平。也只有在陳留王的宅子裡,見著來來往往的謀士和武將,殷染會恍惚發覺,似乎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
“大兄!”段雲璧一身團龍袍,歪歪斜斜地從清思殿臺階上奔下來,後頭的內侍氣喘吁吁地跟著:“陛下小心!小心腳下!”
段雲琮傻乎乎地笑著,也不行禮,也不叫喚,就站在臺階下等著他。段雲璧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中,臉頰在他衣襟上蹭了蹭,抬起頭道:“我們今日玩什麼?”
“陛下,您該喝藥了。”旁邊的傅母道。
段雲璧臉色一變——剎那之間,明澈天真的神情消失得乾乾淨淨,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像是怕黑的孩子被關進了黑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全身都在發顫。
段雲琮皺了皺眉:“不能過一會兒麼?”
傅母知道這大王是個傻子,言語間也不怎麼恭敬:“這是高公公交代了的,必須按時喝。”
段雲璧突然掙脫了大兄的懷抱往殿外跑去,“我不喝!”
他那身軀,瘦瘦小小的,哪裡能跑出多遠?可他是真想逃啊,他眼見著過冬的積雪正在消融,他如果這樣子逃下去,能不能逃到春天裡去呢?
春天裡,他該有個阿家。阿家有美麗的臉和溫柔的神情,就像三月裡的月亮,興慶宮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