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死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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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賢妃匆忙奔出殿門,喊人進來救火。懶懶散散的內官們毫不在乎地將水潑在了尊貴的聖人寢殿裡,濺上了聖人九龍黃袍的邊邊角角。許賢妃抱住了渾身顫抖的聖人,一邊不斷地喃喃著:“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是你做的吧?”聖人卻突然開口了。
她一愣,初時她沒有聽懂他的話,只看見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逐漸黯滅掉的火焰,那雙目中的光芒好像也就此沉沒到深海之底。而後她忽然懂了,踉蹌地放開了他。
“你什麼意思?”
“那一道詔書,我從沒有畫可過。”聖人慢慢地說,“為什麼你要這樣害她,哪怕矯詔也不肯放過她?”
“你說的……是誰?”
聖人卻抿住了唇,一條單薄而無情的唇線,沒有血色。
許賢妃突然笑了,彷彿覺得此刻的他很有趣,“你覺得害死她的人是我麼?真是……你到現在都分不清她吧?有兩個她,你知不知道?沈素書和許慕知到底有多像?小七和五郎到底有多像?真是可憐,你把所有虧欠慕知和五郎的都還給了另外兩個人,你怎麼就不看看五郎現在還活著?!”
好像一個虛妄的氣泡突然被戳破,又好像所有云端的幻夢剎那跌落下來,段臻在瞬間的驚愕過後,臉色迅速地灰暗下去。
他背過身去。她發現他步履蹣跚。
四十四歲的他,好像六十四歲一樣。
“段臻!”她忍不住喊出了他的全名,蒼白的臉上那雙眼睛裡蒙著水霧,“我是為了你好!成德起兵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只想逃離這江山,你可以卸下擔子怎麼還不滿意?不管二郎還是五郎上位都必有一傷,還不如讓小七在殿上平衡局勢,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萬一……萬一哪一日國破家亡……青史罵的也不是你!”
段臻沒有說話,他甚至好像都沒有聽見。他快步離開了,雖然她知道他只能在這承香殿裡打轉,她也有一種自己已然永遠將他失去了的感覺。
***
淮陽王宅中,王妃殷畫急急地在堂上踱著步,淮陽王自己反而是鎮定自若地品著茶。
“我總不明白,”他悠悠朝茶上吹了口氣,“這茶有什麼好喝的。聖人他卻喝了一輩子。”
“——他不是聖人了!”殷畫猛地回過頭來,沉聲道,“他是太上皇了,而皇帝卻不是你。”
“要我說,這招其實很妙。”段雲瑾頓了頓,平心靜氣地道,“如今我領著政務,五郎領著軍務,不論皇位給誰,都難免死傷,更不要提平叛了。難為聖人找出一個五歲大的小孩子做傀儡,反而能讓我們稍微齊心一些。”
“齊心?”殷畫怒極反笑,“這可不是太上皇的主意,你忘了?高仲甫答應了我們——”
“他是答應了你,不要說‘我們’。”段雲瑾笑了笑,“其實我總不相信高仲甫會幫你。他那麼聰明的人,不會自己往死路上撞。”
殷畫走到他面前來,冷冷地睨著他,“二殿下這是何意?什麼‘你’啊‘我’啊,原來我做的事情,全與你無關了?”
段雲瑾將茶杯放回案上,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地道:“怎麼與我無關呢?畫兒,你是我的妻子,你做的一切,都與我有關。”
殷畫抓住了他的袖子,“那你說,高仲甫這是什麼意思?明面上說了要內禪給你,怎麼就成了小七了?”
段雲瑾靜住,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是如此陌生,竟令殷畫感到難捱地煩躁。段雲瑾終是疲憊地搖了搖頭,好像再也不期望從她的表情裡看出別的東西了,他站起身來,甩落了她的手,往內室走去。
“段雲瑾!”殷畫大聲喊道。
“我明日還要去議軍情。”段雲瑾腳步並未停留,聲音沉悶著有如嘆息,“畫兒,早些休息吧。”
☆、第153章
第153章——天下為注(二)
高仲甫得到外邊的訊息,比段雲琅晚了十天。
那是他的乾兒子,成德的監軍使,一路沒命地跑回長安城,到了高家的大宅前下馬便哭:“義父!阿耶!龍靖博——龍靖博反了啊!”
高仲甫面無表情地將這個乾兒子交給了大理寺,搶在陳留王動手之前便將他處斬了。
長安的冠帶公卿們起初覺得這頗好笑:大家都知道龍靖博反了,當這監軍使逃到高仲甫家門口的時候,叛軍都已攻下武寧了;然而立刻他們發現自己已笑不出來:武寧被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