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已經竄進了內殿裡去,許賢妃連忙跟過去。
卻見寢殿裡燈燭燃起,段臻只穿了一件明黃的寢衣,正倚著二十四孝屏風側身而立;而他的腳邊跪了一個女子,後者往堅硬的地面叩頭三次,而後直起身軀,聲音發顫,眼光灼燙:“上皇一言可救天下人,為何不救?!”
段臻注視著女人的眸光隱忍,眉頭凝成了峰巒,當此刻殿外都是兵荒馬亂,他卻好像還在緩慢而遲鈍地反應著——
他被圈禁在此足足七個月了,七個月,他沒有見到過一個內朝外朝的人,七個月,他只能對著許賢妃和那一群高仲甫的手下。他聽聞五郎曾經試圖硬闖承香殿,都不得不掛了一身的傷鎩羽而歸。那今天晚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他的頭腦已經不擅長權謀,也許是他的雙手習慣了被人操縱,在這一刻,他甚至沒有聽懂女人在說些什麼。
她說,她已經控制了小七,只要他以太上皇的名義下旨平叛,河南諸路就會立刻給陝州解圍?
段臻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女人,他過去似乎見過她的,他從沒想到她能玩到這個地步。
“外邊,”他艱難地道,“外邊就是神策侍衛,你知道嗎?”
殷染道:“我知道,但高仲甫不在。”
“你殺了他?”
“沒有。”殷染道,“可他也不會殺您的,不是麼?”
段臻表情晦澀:“你什麼意思?”
“無論如何,皇帝如今在我們手上。”殷染靜了靜,“您不是一直想見小七麼,上皇?我將他帶來給您了,我求您,求您救一救……”她的聲音漸漸低了,“救一救五郎吧,上皇。”
那闖入之後始終一言不發的侍衛,眼光終於動了一動。
“小七?”許賢妃忽然出聲了,“你懷裡抱著的,是小七嗎?”
殷染立刻戒備地掃了她一眼,將懷中的孩子護緊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許賢妃冷淡地一笑,“你不覺得這孩子,安靜得過分了麼?”
段臻的目光漸漸凝聚,最後,投在殷染懷中那個披著黃袍的孩子身上。
“將他給我。”他的聲音清冷,不容拒絕。
殷染閉了閉眼,復睜開,眼中一片清明。她沒有被段臻的聲氣嚇住,反而後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身後就是鍾北里,這讓她無端感到安心。
“將他給我!”段臻加重了語氣,目光直盯著她,聲音令人發寒,“你殺了他,是不是?”
殷染猝然一個激靈,抗聲道:“我沒有!”
一隻手忽然扶住了她的肩膀,鍾北里沉聲道:“將他給太上皇吧,外邊已來不及了。”
殷染抿了抿唇,而鍾北里已將她懷中的孩子小心地抱給了段臻。後者觸碰到孩子的一瞬間,面色就變了。
“——你殺了他!”段臻的眼光沉得可怕,向殷染掃過來時彷彿挾帶著腥風血雨。他的手卻在顫抖,根本都不敢去接小七,一旁的許賢妃連忙接下,再仔細伸手一探,小七的鼻息已斷了!
☆、第163章
第163章——無路可逃
(一)
“為何不請太醫?”
已是深更半夜,承香殿中,只在太上皇的寢殿裡點了一盞孤燈,熒熒然,如春夜中的鬼火,隨簾帷的拂動而漂浮在空中。
段雲璧被小心地放置在那張大床上,他身披的黃袍攤開來,露出蒼白肌膚所包裹著的瘦小脆弱的身軀。原本圓潤如滿月的臉龐早已凹陷下去,神容泛著病態的青色,雙眼緊緊地閉著,好像拒絕再多看這世界一眼,可那薄而發紫的嘴唇卻微微地勾了起來。
他竟好像是快樂的。
段臻怔怔地看著這個孩子,殷染跪在床邊,只看見他顫抖的衣角,在地上摩擦出細碎的輕響。
“你這是弒君。”許賢妃冷冷地盯著她道。
殷染仍是那句話:“為何不請太醫?”
“太醫自然是要請的。”許賢妃靜了片刻,“但你如此……明火執仗,是誠何心?”
“明火執仗?”殷染笑了一下,“我只知道此刻全天下的人都等著太上皇發聖旨,你倒是恨我想處置我,可若為此耽擱了太上皇的大事……”
許賢妃咬住牙,從這年輕女子的眼裡,她竟看出了無邊無際的寒冷。
許賢妃轉過頭,段臻仍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燭火照不到他的表情,只在明暗交替之間現出一副單薄地顫抖著的身軀。
許賢妃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