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走過去,他便抬起頭來望著她。
那目光像一個迷途的孩子,無助地望著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對上這樣的目光,許賢妃的心驀地一痛——她從未想到,有生之年,她竟會見到這個男人對自己示弱。
溫文爾雅的他,風流蘊藉的他,看似漫不經心不好權術,其實早已把人心都看透了。雖然溫柔,但從不示弱。
他被軟禁了整整七個月,七個月不見一點人氣,他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好像全世界都已將他拋棄了一般,絕望的,溺死之人的表情。
許臨漪在他身前蹲下,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聲音輕緩得彷彿來自夢境上空:“還是……先請太醫來瞧瞧吧。若是真的……不好了,上皇,您可以發聖旨。所有人都等著您……”
所有人都等著你,阿臻。
這個孩子的死,其實是件好事,你不承認嗎,阿臻?
殷染說的,其實很有道理……眼下我們是在跟高仲甫搶時間啊,神策軍還沒有反應過來,小皇帝死了,你就是當下的至尊。這是上天送給我們的機會啊,你不承認嗎,阿臻?
至於我,我恨殷染,我恨五郎,可是……我更愛你。
段臻的眼神很迷茫,甚至還閃爍著水光。他的面容本就清秀雋雅,在燭火映襯下,那不堪一擊的神情卻令他年輕了許多歲——
那個年少的碎裂的夢,又在他的面前,重新碎裂了一次。
他才發現,真的、真的回不去了。
***
“太醫來了。”
那侍衛的聲音本來不過是平淡,但如此突兀地響在這悲切的夜裡,就未免有一些冷酷了。
許臨漪站起身,見那侍衛正引著樊太醫來到床邊,殷染也站了起來跟過去,不由皺了皺眉。但她也不想現在與殷染撕破臉,至少在這一刻,她們成了某種莫名的同盟。
——不知為何,她覺得殷染能看懂自己,而自己……也隱約看懂了殷染。
樊太醫將小皇帝的身子翻過來看了看,又讓殷染扶起他的上身,仔細得好像驗屍一般——其實本來就是驗屍,只是這殿中還有人不肯相信罷了——一直縮在床沿的段臻突然搶了過來將樊太醫一把推開,紅了眼睛聲音沙啞:“不要碰他。”
樊太醫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白鬍子,殷染將小七放好,低著頭道:“太上皇不擬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