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眼光跟長了腿似地又掃向正三品的許尚書,有人笑痛了肚子,有人操碎了心。
段臻點了點頭,道:“確有門下之風,但清議太過,當罰。”
顏粲也不問罰什麼,直接行禮:“臣領罰。”
段臻望著他,可惜太遠,他分辨不清那張臉上是否還留有一個熟悉的人的影子。可那副平靜如水的神態,還真是太像了。
朝後不久,詔書特下,左遷左拾遺顏粲為秘書省正字,正九品下。
***
散朝後,方才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的段雲琅突然叫住了自己的二兄。
段雲瑾停下步子,等他追上自己,兩人又並肩往外行去。明明步伐和動作都是默契的,卻偏偏沒有人開口說話,兄弟兩個就這樣沉默地走出了宣政殿,一直走到丹鳳門外了,兩列王宅裡的馬車等在道上,段雲瑾略停了停,段雲琅也略停了停。
俄而,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短暫的笑。
兩個在朝堂上被同時提起的皇子,兩個同樣不受父皇喜愛的皇子,兩個把婚事都當做砝碼和煩惱的皇子……就這樣在二月微寒的空氣裡,笑了。
段雲瑾道:“你認識那個沈娘子?”
段雲琅道:“我恨不得不認識。”
段雲瑾道:“我也是,我恨不得不認識殷畫。”
段雲琅道:“無論如何,恭喜二兄,馬上要迎娶殷家的嫡長女,和許家結親了。”
段雲瑾道:“你究竟把人藏去了哪裡?”
段雲琅一怔。
段雲瑾那青白的臉容上,一雙吊梢眼裡光芒微閃,彷彿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早該想到的,”段雲瑾寡淡地笑了笑,“幾年前我在教坊司見到的那個女人,本就是你的女人吧?她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冒殷畫的名字,她現下又被你藏去了哪裡?”
段雲琅抿了抿唇,似乎是緊張,又似乎是輕微的不耐。他沒有做聲。
段雲瑾看他半晌,忽而伸手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與你不同。你對那一個女人可以死心塌地天荒地老,我卻不是。我如今也覺得殷畫很好,若再拿旁人來換她,我卻也不樂意呢。”他的手擱在五弟的肩上,漸漸地,卻攥成了拳頭,“我只問你一句話,保證不礙你的事。”
段雲琅掀眼,便對上段雲瑾那精微而泛冷的目光,他平靜地道:“二兄請問。”
段雲瑾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那個女人,是不是就叫殷染?”
段雲琅閉上了眼睛。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表情來應對,他的腦子已經全然不能轉了。
一定是……一定是阿染在太液池上奮身救他性命的事情,傳到了二兄的耳朵裡吧!二兄素來是聰明過人的啊……可是段雲琅不敢開口求證,他怕自己多說多錯,會將更多的資訊透露給對方。這個時候,哪怕背信棄義也認了,他不能回答他。
段雲瑾卻也預料到了一般,見他如此,輕輕一聲哼笑,“為了她,你倒心甘情願費如此周折。那個顏粲,和顏德妃有關係吧?”
他也不再管段雲琅的表情,轉身就走。段雲琅肩頭壓力驟然放下,而後,耳邊響起車僕揚鞭的聲音:“譁”——
他這才驚覺,自己竟在這二月的風裡,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89章
第89章——姊妹(二)
淮陽王的馬車沒有回十六宅,反而是直接去了延康坊的殷府。
他本來與殷畫約好了,下朝便來找她,帶她出去喝酒的。誰知到了門口,卻恰恰撞上殷家的管事在套馬車。
他下了馬車,扶著車轅,看林豐跑去那邊問道:“敢問老伯,這是貴府有人要出門嗎?”
那管事也知這是淮陽王家人,一時卻不作答,只對著車中人道:“夫人,是淮陽王來啦,您看還要不要……”
“淮陽王?”昭信君忽地掀開了車簾,冷冷地睨著他道,“你將畫兒帶到哪裡去了?”
這一聲質問,當真讓段雲瑾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之外,他還有些著惱:想他再如何不濟也是堂堂親王,怎麼這婦人聲氣反而比他還硬?
她就不想管張適死活了嗎?
要不是自己把那些個舉發殷衡的狀子從門下省帶了出來,此時此刻,她的大兒子還不知會怎樣呢!
林豐看自家殿下和昭信君這劍拔弩張的氣勢,畢竟拿人的手軟,心頭就有些慌,忙來打圓場道:“哎喲夫人這話說的,殿下這正是要來接殷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