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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搖搖頭,如此一想,只覺這父子娶姊妹,也算不上多麼了不得的事情了。要怪也怪這老人家出言太過大膽,開口就是什麼禽獸什麼亡國,這叫聖人的面子往哪兒擱?這下落得個非議祖宗的罪名,只怕莫說官位,連性命都要搭上!

正在這短暫片刻尷尬的沉默中,在眾臣班列的末尾,忽然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看上去很年輕,高高的烏帽下容貌清秀,邁著端正的步子走到了殿堂的正中心,一絲不苟地行了一禮,才道:“臣粲以為許尚書所言非是。”

段臻的身子微微前傾,眼睛眯了起來,似乎想看清楚這年輕人長什麼模樣。

許承被一個小官挑釁,不怒反笑:“何處非是,還請閣下明示。”

年輕人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一絲波折:“許尚書認為陳留王是當比於端和太后,還是比於敬宗皇帝?”

死寂。

偌大的空蕩殿堂上,靜得連一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見。

許承陡然發現,自己已經掉入了自己挖的陷阱裡——他竟然將一個廢太子和先帝相提並論!

他咬了咬牙,道:“陳留王自然不可比,但當今陛下難道不可比?程相方才說了,父子姊妹,不可相親——”

“臣記得程相不是這個意思。”那年輕人面色溫淡,絲毫不因對方的慍怒而激動,“沈才人進宮在前,君臣母子彝倫早定,為人子者,當順不當逆。許尚書是記錯了時日先後,還是要陷聖人於不義,讓聖人也背個亂…倫的罪名?”

“你血口噴人——”

“夠了!”段臻突然出聲,聲音不大,卻讓公卿百官都抖了一抖,“都少說兩句。”

許承悻悻地住了口,也不行禮,徑自甩袖回列。

那年輕人慢吞吞地又拜了一拜,才走回去。

本來程秉國開口時,段臻已覺自己的顏面丟盡,未料到這兩人竟還吵了起來,真是豈有此理。段臻與他的父親不同,敬宗夠昏庸了,但敬宗有一點好,就是他混不吝。敬宗皇帝從來不在乎流言蜚語,不在乎底下人把他和他的統治說成了如何烏七八糟的樣子,這個長處,段臻從來沒學會。此時此刻,他已連一句“眾卿意下如何”都問不出來,站了起來,沉聲道:“程相說的有理,是朕與賢妃欠了思量,此事……此事暫且擱下。”

一時眾臣譁然,卻是因為,聖人提到了許賢妃。

這朝野中心的人精們,誰不知道給陳留王挑王妃的是許賢妃,誰又不知道聖人那中旨是許賢妃的意思?可這心照不宣,與公之於眾,差別卻是極顯豁的。縱然聖人一時情急了要想法開解,也不至於這樣……把一個女人推到檯面上來吧?

可看聖人那冷靜中掩不住尷尬的樣子,卻又不像作假……

也有人偷偷去瞧許承的臉色——許承已是滿面通紅,卻扭過頭去,也不再為自己的妹妹辯解了。

俄而,高仲甫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站了出來。

“陛下,自古少不越長,老奴以為,陳留王迎娶正妃,的確不宜排在淮陽王之前。”高仲甫躬身道,“不如先為淮陽王娶婦。”

這老狐狸,竟難得給他找回了一點面子。段臻不由得如釋重負,撣撣衣襟坐了回去,儼然道:“確該如此,高公公提點的是。”

“父皇!”這時候若再不出聲兒,那自己也太蠢了些。段雲瑾不需高仲甫再使眼色就立刻站了出來,“兒臣與您提過的,兒臣已給殷少監府上下了聘,請您御批一個日子,兒臣便能迎新婦過門了。”

段臻的瞳孔倏地一縮。

段雲瑾方才一番話說得甚急,此刻反而坦然了,平視著面前的層層丹陛,耐心地等候著。

段臻只覺如芒在背,他幾乎要坐不下去了。

可他卻必須得坐下去,不惟如此,他還得沉穩冷靜地坐下去,不讓那些王八蛋看出他一分一毫的不妥。

二郎要娶殷家嫡女,確實是向他上報了,但他壓下了那份奏疏,明確是不肯答應的意思。可恨這心機深辣的二郎,趁這時候顛三倒四一番說辭,反而好像成了他首肯的了!

偏生他之前早已鑽了高仲甫下的套,這回,不答應都不行了。

段臻低了頭,將一本奏疏在手心裡掂了掂,扔回了御案上,漫不經心地道:“準了。”又抬起頭來,目光掃向朝臣班列的後方,“方才說話的,叫什麼名字?”

那年輕人行禮,雙袖籠著牙笏,身子直直地躬了下去:“臣,門下左拾遺,顏粲。”

門下省左拾遺,從八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