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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為太子,那麼他從懂事時起,出入門闥,所見的就都是這些了?天地山川,列祖列宗,冠服巍峨,表情冷漠,端坐在雪白的牆上而一無所言,七座香爐裡升起煙靄嫋嫋,像是一道隔絕先世與人間的法障,又像是令人不知所來亦不知所去的幻藥。

彷彿被兜頭冷水潑下,殷染陡然清醒過來。

那七座香爐裡,明明白白還燃著殘香!

她轉身就往外走,心頭惴惴不安的聲音愈來愈響,就好像那七位段家天子的目光都盯著她的背影……

“殷娘子。”一個聲音溫和地響起來。

她抬起頭,面前的宦官貌不驚人,說話也平鋪直敘,竟是內侍省的趙亨。

她立刻就想起來,這趙亨是周鏡練出來的人——怪不得連神態語氣都一模一樣。

趙亨轉身示意了一下,身後的幾個宮人便走上前,自去房間內打掃了起來。殷染四處張望,果然在院落四角都看見了身材結實、甲冑鋥亮的衛士。

內侍省哪裡有調動禁軍的權力?這些衛士,是周鏡養的私兵?——不,難道,是天子養的私兵?!

殷染真是怨恨自己思緒跳得太快了。

“這些日子,可要委屈一下殷娘子了。”趙亨微微笑道,“您也看見了,聖人也只能拿這樣的笨法子看著您,您若當真想逃,殺死了那四個禁衛,自然是能逃的。只是陳留王那邊……”

殷染驀地抬起眼來,眸光雪亮如刃:“你說誰?!”

☆、第123章

第123章——無情月(一)

殷染猜的不錯,初一的朝見之後,往往是伴有宴饗之儀的。。|只是段雲琅從含元殿出來,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黃昏與黑夜的交界,長安城中閉市的鉦聲接連響起,震於四野。一匹棗紅色毛色飽滿的高頭駿馬卻突然從丹鳳門下撒蹄狂奔出來,馬上的騎者穿的還是朝服,冠帶卻都已散在了風中,凜冽的眉目裡慍怒之氣鬱結不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就只會朝馬背上重重地揮鞭。

馬兒吃痛,撒開蹄子不辨道路地狂奔。大明宮南、長安東北,全是顯宦貴戚所居,此刻趁著宮中宴會,正是門裡門外亂成一團的時候——

而他就這樣不收韁、不勒馬,毫不在乎地飛馬馳過了。

“但凡你們兄弟能多讀幾本書,今時今日,朕又何必依靠這些外人?!”

“朕依稀記得,你處還有許多東西,沒有交上來的吧?”

“朕再問你一句——在你阿兄之前,你當真不曾見過她?”

……

“此子頑劣不化,是可為天子乎?”

夜幕陡然沉落下來,像是有一隻粗魯的大手將太陽一把抓扯了下來,摁住了,滅了它的光焰,又將它踩在了群山之底。段雲琅揚鞭策馬,漸漸空闃的街道上只能聽見那單調的不斷迴響的鞭聲與馬蹄聲,漸漸亮起的夜市的燈火卻沒有能夠映進他的眼底。

他突然發現,他迷路了。

就像他五歲那年,從百草庭搬進少陽院的時候。在那之前,他從未離開過母妃的養護,所知所遊,也不過百草庭方圓數十丈,偶爾去清思殿給父皇請安,偶爾去更遠的興慶宮給□□母請安——除此之外,他不讀書,無玩伴,少吃喝,他根本不知道五歲之前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

大約那五年,他的世界裡只有母妃。大約那五年,是他這一生裡最純粹、純粹到記不起還有什麼其他依戀之物的時光了。

可是少陽院卻很大,他初到的時候,總是找不到自己在哪裡。少陽院的正堂裡就有整整三十根樑柱,他知道,因為他一根一根地數過。那堂上還懸了七幅畫,是本朝的七位皇帝,父皇告訴他,本朝至今有十二帝,之所以只祭祀七個,是因為只有這七個德行垂範,能配得上後人瞻仰。父皇還說,五郎以後,要努力做一個有德之君,一個能入天子七廟、受太牢之祭的好皇帝。

他不解地問:“敬宗皇帝也是好皇帝嗎?”

父皇的臉色變了。但五歲的他尚未學會察言觀色,仍是歪著頭求知若渴地看著父皇。許久,父皇才說:“敬宗皇帝自然是好皇帝,他在位的時候,公卿百官各司其職,黃河三十年無水患,這還不算是好皇帝嗎?”

那是他搬入少陽院後,父皇第一次與他談話。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那大約是父皇第一次向他提出做一個好皇帝的要求,然而,大約也是最後一次。

要到很久以後,劉嗣貞才小心地告訴他,父皇那日回去以後,就將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