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不是已經換過了?”周鏡平平淡淡地道。
殷染頓住了步子。
慢慢回過頭來,嫣然一笑:“如此著急麼?這個時辰,聖人還未下朝吧?”
周鏡被她一問,竟爾啞了,片刻才道:“從此處過去,也差不多了。”
殷染笑道:“既然周公公也知道這身衣服不是我的,便容我去還了隔壁的小娘子可好?要去面聖,我現在這樣未免腌臢。”
周鏡上上下下端詳她許久,但她笑得實在是毫無破綻。末了,他終於道:“給你一刻時辰。”
殷染立即進屋拿了自己的衣裳,便又跑去隔壁。綾兒見又是她,惴恐不安地關上門,道:“我瞧見周公公來找你,是出什麼事兒了?”
殷染伸手脫衣服,“我來還你這一身。我還得……”話語突然截斷。
她走到門邊,敲了敲門框,外邊那陰影離去了。
她回過身來,對綾兒道:“勞駕,借紙筆一用。”
咬著筆桿沉思許久,她寫下了三個字,將紙仔細疊好,交給綾兒,低聲道:“我此刻入宮面聖,若有人到隔壁尋我,勞你將這張紙交予他。”
綾兒接過,眼神擔憂:“你難道不會自己交給他?”
“此事緊急,我又不知自己何時回來。”殷染冷靜地道,“這紙上的東西只有他能看懂,你放心,就算被旁人搜出來,也怪不到你頭上。”
綾兒咬著唇道:“你知我不是怕這個。”
“你比小芸機警,所以我拜託於你。”殷染雙手搭著她肩膀,目光冷定,“待我回來,你就將它燒掉。”
綾兒看著她,點了點頭。
殷染換好衣裳,深吸一口氣,開了門。
她不知道綾兒是不是足可信賴,所以那紙條上並沒寫太多東西;也是直到這樣的時刻,她聯絡不上劉垂文,才發現自己身邊真是一個可託付秘密的人都沒有的。
畢竟她一直以來,都是孤身一人的。
她笑了笑,走到周鏡面前去。
她以為聖人是要質問她戚冰或葉紅煙的事情,總之,不脫這後宮間恩恩怨怨雞毛蒜皮;再惡劣些,或許要質問她潛入大明宮,甚至質問她與五郎什麼關係;二度入宮的路上她把一切情況都設想過了,卻偏偏沒有想到,這一回面聖,當真是與往常都不一樣了。
小輦載著她直接入了一座皇家庭園,而聖人,根本就不在。
“——這是什麼地方?”殷染撲到院門口,扒著門問周鏡。
周鏡笑笑,“少陽院。”
少陽院?殷染正自愕然,那院門卻突地關上,而後哐啷鎖鏈聲響,似是被鎖死了。
她轉過身,看著這雜草叢生、灰塵瀰漫的院落,反應了片刻,才想起——這地方,她來過的。
這就是當初仙都公主讓自己抓蝴蝶的地方啊……
本朝自中宗而後,皇太子皆居於大明宮少陽院。但因顯宗以後,皇位纘繼屢受宦官操控,立太子的皇帝本來不多,在少陽院裡住過的太子也屈指可數。段雲琅在這裡呆了八年,已經算極長的了。
殷染大概明白自己此來是很難回去的了,只是仍不知道聖人在玩些什麼把戲。要是因為自己聽見了崔李三人的談話,那聖人縱有順風耳也不至於反應如此迅捷;何況今日大朝,她估計著朝後還有宴會,不會很快散場。然而周鏡其人,從未聞有什麼私黨勾結,確是一心為著聖人無疑……
她倚著門,嘆口氣,只得往院子裡邊行去。枯黃的雜草隨她的腳步低低伏下,甚或還驚起草叢中的鼠類,飛快地奔走縱逝。她盯著那老鼠消失的方向,眼睛瞪得幾近呆滯:大明宮中,竟然還會有如此荒涼的地方?!聖人將少陽院撂荒,這意思是再也不想立太子了嗎?!
她幾乎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可她知道自己終究笑不出來。這少陽院雖然敝舊,仍是堂廡特大,五間九架,推開正堂沉重的大門,黃昏的光將她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無人灑掃的堇青石地面上,從門口到正對面的北牆之間,足有十柱之距,如此規模,比之帝后所居的殿室亦不遑多讓。
她走進來,堂內光線晦暗,隱約只見北、東、西三牆上都懸著人物畫軸,每一幅畫軸之前供著香案——她便明白,這少陽院的佈局竟是正堂裡供著歷代祖宗,要皇太子出入之際時時得見、時時知省的。正上首的自然是本朝高皇帝,高皇帝兩邊坐著太宗、成宗,其後左昭右穆一絲不苟地排列下來,最近門邊的末位,就是先帝敬宗皇帝了。
那個人在五歲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