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上的暗繡,“父皇讓我領羽林軍,又讓我同弟兄幾個入宮讀書,往後即算外調,也不過兩三月的事情,就國是不必想了。往後我們見面的日子,還長著。”
她沉默了。
他抬起眼來,眼裡光芒溼漉漉的,像是積雪融化,流落出似雨非雨的水來,清絕,豔絕。他輕聲說:“你今日,嚇壞我了。”
他的聲音是很有些魔力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這略帶埋怨的聲音輕細地鑽入人耳,無論周遭是怎樣環境,都會令人聯想到很羞恥的事情。她不太自在地動了動,聲音輕不可聞:“有多長?”
他未聽清,“什麼?”
“往後我們見面的日子……有多長?”她怔怔然問。
他頓住,目光悠悠盪盪落在她酒意霏微的臉上。他慢慢伸出手去,輕輕地,將她額上亂髮捋至耳後,又溫柔而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她尖瘦的下頜。
她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彷彿還在等待他一個回答。
“很長。”他將身子伏低了下來,終於開了口,“一輩子那麼長,好不好?”
這是他今晚第三次對她說“好不好”。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將貝齒輕輕咬著手指,若有所思的樣子。這是她的老習慣了,他順其自然地將她的手指抽出來,換上了自己的。
她當即扭過了頭去,一臉嫌棄。
他輕輕一笑,“我才說了留下不走,你便立刻給我臉子。我不如一直騙著你,還能賺你幾分溫柔相待。”
她沒好氣地道:“你若一直騙著我,我早就去清思殿了。”
他的笑容僵住。
她亦靜了片刻,方又道:“我今日見你與麟德殿的樊將軍說話,才知道你留下來了reads;幕府將軍本紀。好在我發覺得早……不過我本也覺得今晚出頭的當是戚冰……”
她不明言,他卻知道她在今晚短短几個時辰間又花了多少心思。他安靜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在自己掌底輕輕摩挲,她這回終是沒有避開。
“你真是醉了,”他傾身下來,薄唇拂過她鬢角,微微似帶笑,“往常你做什麼都不與我解釋的。”
她已有些疲倦,眼瞼微垂,眼波斜睨,聲音低迷:“那卻對不住了殿下。這世上的人千千萬萬,你還能管得住每個人的秘密?”
他忽然壓了上來,“我不管別人的,我只管你的。”
她只覺身上突然一沉,便即掩口笑了起來,“你別,你別亂來啊……一身酒氣腌臢的……”
他一邊蹭著她脖頸一邊難耐地脫去兩人的衣衫,醉得發燙的呼吸將她雪一樣的肌膚染成一片霞紅,“阿染,阿染你一定不記得……我們當初……在這裡……”
她的笑聲漸漸地低了下去,雙手悄無聲息地環住了他的頸子。她將臉埋在他精瘦的肩窩,彷彿順從地一任他掌控,再也沒了別的言語。
他忽然頓住,凝著她的眼眉,深黑中帶了憂傷。
“你還在怪我是不是?怪我當初要你那樣陳情是不是?”
她搖了搖頭。
他張口:“那些都是高仲甫……”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眼裡醉意斑斕,“高仲甫要看的東西,只能那樣寫。我總不能當真寫上,我懷疑素書是被人……”
“我們還是莫談國事吧。”他柔聲,一如既往地溫柔又強硬。
她笑著,笑容如一朵幽秘中盛開的花。她感受到他逐漸變慢、變輕柔的動作,他討好的舔舐和喘息,她的手指陷進了他的發,她睜眼望著床頂,輕輕地道:“只是你告訴我……你那樣寫,究竟有沒有私心?”
“什麼私心?”
“你想讓我離開大明宮……與你在一起……的私心。”
他的面容漸漸自月光下披離而出,秀雅的輪廓,孤亮的眼。他伸出微燙的雙手,捧住她的臉,目光仔細地逡巡,卻沒有回答,只道:“阿染,我不後悔。”
一定是酒的緣故。
一定是那法出波斯的三勒漿,將她的理智都燒熔了。他這句話就是引子,悶膛裡陰燃的火,突然就被這引子帶風吹得旺起來,呼啦啦燒遍了她的全身。
垂簾搖漾,四方寂靜。她顫聲低語,卻在喉頭略微哽住,又被他的激情帶偏,險些不成語調。
“……我也不後悔。”
他沒有說話,好像未嘗聽見,卻突然用力,像要將她整個人都劈裂。她“嗯”了一聲,在他給的方寸大海間載沉載浮,心底漸漸生出一棵歡喜的大樹。
不斷生長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