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漸漸自肺腑中蒸騰出來,在眼底氤氳成一片迷霧,她抬頭,見風雪在林葉間溯洄,不禁惘然:這是何處?
她扶著一旁的樹幹,穩了穩暈眩的心神,再看去,只有重重樹影森然。想大明宮中也唯有太液池邊御花園有這樣多的樹,莫非自己又鬼打牆地進了御花園?
咄咄乎,此中有鬼進不得,還是莫去招惹的好。
如是想著,她打了個酒嗝,便轉身欲往回走。
卻在鋪天蓋地的黑暗裡,看見了一個人,玉冠玉帶,紫袍羅衫,好似戲文裡走出來的瀟灑王公,只是面色蒼白,彷彿被人強抹了一層霜雪,愣把一王公扮成了鬼。
想到這樣的比方,她便笑了起來:
“你、你當初……說我像鬼……你看你今時今日,莫非還、還像個人樣?”
☆、第22章 佳人不見(二)
他擰了一雙秀氣如煙的眉,一雙桃花眼裡黑暗的波光盪漾。
“你喝多了。”他說,聲音雖有意放得輕柔,卻因疲累而顯得遲緩。
她擺了擺手,“勞駕了殿下,我還需回掖庭宮去……”
他默了默,沒有問她為何不去清思殿,只道:“你曉得掖庭宮是何方向?”
她悶悶地抬起頭,發了半晌的呆,抬手一指:“那兒!”
他嘆口氣,抓著她的手腕,指向自己的臉,“這兒,這是東邊。”
她盯著他看,看了許久,方道:“你這孩子,怎麼長這樣高了?”
他氣結,一雙眼愈加發亮地凝著她,“你說什麼?”
“哎,”她搖了搖頭,“你分明比我小,怎麼還教訓人呢?”
“我不小了。”
“可是比我小。”
他突然抓著她手便往自己身上撞,抱了她滿懷,拈起她下巴便狠狠咬了下去。她卻吃痛地一轉頭,他險些吃進了她的頭髮,捂著嘴盯著這個難以理喻的女人。誰料她反而比他還委屈,凝了眉,眼中盈盈泛起水光來,雙手掙扎地抵在他胸口,卻掙扎不出,只得道:“你——你有理了?還咬人?!”
他一低身子便將她打橫抱起,穿林過雪徑往御花園深處走去。她漸漸地停了掙扎,不聲不息地團在他懷裡,喃喃道:“我今日看見你了。你坐在回鶻使臣和淮陽王的中間。”
“嗯。”
“我也是這時候才知聞,原來聖人給你點了夫子、加了官,那是不讓你就國的意思了?”
他頓了頓,“我年未及冠,也不必這樣急。”
她木然點了點頭,髮絲在他胸前撓得微微癢,“唔,也不必這樣急。”
林木空闃,在擾攘喧闐的大明宮中如同另一個世界。四周的景物漸漸變得熟悉了,枯乾的苦竹,蕭蕭的黃葉,久不灑掃的門庭。他一腳踹開了院門,她突然瑟縮起來,再度瘋狂地掙扎,卻被他雙臂死死地鉗住。
她幾近恐懼地盯著這個少年,他有一雙流波的桃花眼,眼中清光孤豔。他為何將她帶來這裡?為何是這裡?!
他們的第一次……大雨傾盆……鮮血,疼痛,死亡,不見天日的冷……
一年半以後,她再度被他帶來了這裡reads;丈室妻人,腹黑總裁步步逼。
他低頭看她,騰出一隻手去捋弄她的發,她卻猛地張口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輕微地“噝”了一聲,眼底反而勾起笑來,“給你咬回去,好不好?”
她痛恨他這樣雲淡風輕的口吻,轉過了頭去。
他又踢開門,在一片漆黑中搖搖晃晃地摸索到了床邊,將她放下,自己又去找燈。劃了半天,金蓮花燭臺上火光燃起,一室幽微轉亮,他方看向床上的她。
她將被褥都攪亂了,全部蒙在腦袋上。
一直都是沉穩大氣的女子,只可惜酒品太差。他笑起來,笑聲在胸腔中暗啞輕震:“你究竟是怕我還是恨我?”
她的聲音自被褥中幽幽傳出:“我作甚怕你,我作甚恨你。你與我,橫豎沒有干係。”
他斂了笑,走過去在床沿坐下,一點點溫柔但強硬地將被褥從她臉上剝下。她白皙的額,纖長的眉,潮溼的眼,發燥的唇,一分分出現在他眼前。他忽然又軟了聲氣,道:“你莫要這樣說話,好不好?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她道:“我又不需你做什麼。”
他道:“那我便什麼也不做。”
她靜了片刻,“你當真不走了?”
“當真不走了。”他的手下意識地摳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