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道:“就他有母親,我就沒有母親了麼?”
這話尖利,聽得紅煙倒抽一口氣,不敢再做聲了。
殷染轉頭,幾根枯枝探進了窗裡,帶來積雪的寒意。她拈起枯枝小心地甩了出去,指尖冰涼的觸感讓她無端想起了母親死前的眼神。
母親是恨她的吧?一定是的。
“我當年也沒有把他怎麼樣吧?”殷染嘆了口氣,“年紀輕輕,他倒是使得好心計,借許賢妃來擠兌我。”
紅煙沒明白:“您是說他和許賢妃……”
“不是不是,”殷染連連擺手,“我與賢妃本就有親,他大約怕我們走得太近,才使這一招。聖人本來也不會專寵許家的人,他想必知道,才敢這麼大膽子撩撥我。”
紅煙想了半天,“原來娘子當初在誕節……”
“嘁,”殷染輕輕笑了,眼中如水波流轉,“我自然知道聖人不會來找我,不然我絕不出那個風頭。其實聖人啊,心裡可門兒清呢!”
“殷娘子,宮中賞賜的年禮下來了,請殷娘子來領呢。”
殷染一怔,與紅煙對視一眼,理了理衣衫出門去。便見含冰殿的五個寶林都出來領賞了,團團圍著的是她見過的內園副使張士昭,旁邊立了一個金冠紫袍的少年,身姿頎長,風神如玉,偏是情態懶散,原本瀟灑似竹的樣貌,此刻看去翻似杆風吹即歪的竹。
真是說著鬼便遇見鬼。
殷染走過去,旁邊孫寶林便道:“怎麼,還有殷寶林的份子麼?”
吳寶林當即接腔:“不是罰了殷寶林半個月的例錢麼,還是領點東西的好。”
“咳咳……”張士昭咳嗽幾聲,又偷覷少年一眼,見少年一副袖手看風景的樣子,躊躇地道,“殷寶林這番確是沒有……”
少年忽然走了過來,低頭在金漆托盤上挑挑揀揀了許久,拿出了一支金鑲玉的雙股釵,道:“這不是我大兄的東西麼?”
張士昭著眼看了看,“啊呀,可不是麼——”
“我可記得大兄要送殷寶林的,公公,你這回岔子可出大了。”少年揶揄地笑了起來。
張士昭老臉已漲紅,忙不迭地道:“是,是老奴記性不好,多謝殿下提點!”又對一旁的女人們擺起了領事公公的架子:“領了賞就回去吧,休看這個熱鬧!”
待人都散去了,少年方掀眼看那庭中少女。彼卻仍是一副疏疏淡淡事不關己的模樣,幽深眼眸裡微光浮沉,讓人猜不透在想些什麼。他過去就知道她很聰明,他今日才知道她原來也很好看reads;'清'元配復仇記(重生)。
他將那雙股釵在手心裡攥了攥,寒冷的空氣中,細細的釵宛如一根細細的絲,要將他的手掌都勒痛。他上前了兩步,她沒有躲閃,只微微含著笑意看向他。
他只覺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四年前的那個孩子,毫無章法地想取悅一個人,卻最終被傷透了自尊。
他體面地回應她的笑,略略抬手,將那雙股釵輕輕插入她的髮髻。釵上垂落兩枚紅玉,在她的鬢邊輕輕晃動,映得她雙眸透亮如星子。
她對上他的眼,他的笑容那樣妥帖,連一絲縫隙都尋不出來。
“多謝殿下,多謝東平王殿下。”她朝他盈盈行了個禮,又當著他的面掏出一包碎錢塞入張士昭手中,“公公辛苦了。”
他的眸光微微一動。
還想說什麼,可是她已經轉身,回房而去。
他跟著張士昭將各宮走遍了,日頭偏西,張士昭勸他早些回去。他卻道:“小王如今既掌左翊衛,便不該回得太早。公公費心,小王還想多走上一走。”
他這所謂走上一走,自然又兜回了含冰殿。還未到時,便聞得笛聲嗚咽,心頭好笑:這女人,實在是最會得了便宜賣乖的人物。
暮色徐緩,含冰殿後的御溝已結了冰,枯死的草木靜止而低垂。女人坐在枯草叢中,雙足放在冰面上,手肘擱在膝上,輕輕地吹著,還是那一曲《湘君》。
她看見他了,卻只作不見,依舊吹她的笛。
一曲終了,她低下頭,扯下草葉擦拭笛身。忽而那清疏的聲音響起:“不冷麼?”
她的手僵了一下,旋而,她搖頭,“這邊無雪。”
他道:“雪後的天氣,總是最冷的。”
她不答話。
他又道:“你的腳這樣挨著冰,會落下病根。”
她說:“疼。”
“什麼?”他一怔。
她慢慢將雙足從冰面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