蠅被悶在罐子裡,煩躁得透不過氣來。
聞得一聲輕微的嘆息,一隻柔軟的手握住了他膝上的手,她輕聲道:“五郎。”
他不自在地應了一聲。
“你可知我的生辰?”她的聲音幾乎可算是溫柔的了。
他一怔,突然間感到無比地慚愧:他其實全然不知她的生辰……
她很溫柔地沒有去追究他此時的慚愧,“我的生辰在春日裡,三月初三,上巳節。我比你大三歲。”
他微微擰了眉,“那又怎樣?”
倔強的少年,不知是有意逃避,還是無心思量。殷染歪著頭看他,慢條斯理地道:“我家有個了不得的嫡母,你曉得的。我的嫡長姊殷畫比我只大了一個月,我阿家生我的時候,昭信君正在月子裡,我阿耶為了照顧她,就根本沒有來瞧過阿家。”
段雲琅不說話了。
“昭信君從來不曾給我臉色過,但我心裡清楚,她是恨我的。”殷染低聲道,“我的阿兄阿姊對我橫眉冷眼,但我知道那只是小孩子之間互相瞧不起,不像昭信君那樣……是恨,是真正的恨。
“其實,一個能把自己丈夫都軟禁起來的女子,怎麼可能真的放過自己恨著的人?
“至正十四年,我阿家……死了,我回家守喪,沒能來得及好好兒同你道個別。過三年,宮裡下了旨,我就被糊里糊塗地帶進了宮。”她就這樣輕飄飄地將他曾經最為在意的部分一筆帶過了,“可是你知道麼?原本該入宮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殷畫。”
抓著她的手倏然一顫。
殷染殷染眼簾微合,目光漸漸凝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她的話音仍然很平靜:“這是你父皇告與我的。他說,當初選聘貴女入宮,我家原定的是殷畫。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岔子、抑或被人動了什麼手腳……送進來的人是我。”
他乾啞地發出聲音來:“為什麼?”
她搖了搖頭,“我還沒有想明白,但說出來與你參詳參詳。有可能是昭信君不肯放她女兒入宮,也有可能是許賢妃不肯讓自己外甥女入宮,還有可能……有可能與殷畫無關,而就是想害我。昭信君恨我,她和許賢妃又是姊妹,她們在這件事上完全可以協同一致地來對付我……”
“但許賢妃並沒有對你做什麼。”段雲琅皺眉,“她除了罰你幾次以外,對你還算是地道的。”
殷染自己也不能理解,沉默片刻,她抬起頭來,話鋒忽轉:“五郎,我只是想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上回李美人的事情便是一個警醒。這宮裡很多人盯著你我二人,只是他們還沒有找到證據。五郎,我捨身救你,已經惹下非議無數,高仲甫本就視你如仇,如今只怕也恨上了我。而許賢妃……”她輕輕一笑,“有我在一日,她便尷尬一日,你可懂得?她在宮中根基匪淺,我尚不能確定她和高仲甫有無交結……還有戚冰和葉紅煙……我現在,誰都不相信。”她頓了頓,“宮中耳目太多,在探明虛實之前輕舉妄動,只會打草驚蛇。”
段雲琅被她一番說教,竟爾回不上話來,只那樣怔怔地看著她,“這不是太委屈你了麼?”
我……我原已想好,再不讓你受委屈了啊!
殷染微笑道:“你能時時來看我,我有什麼好委屈的?若是毀了你的前程,那才是最大的委屈。”
段雲琅靜了靜,“我的前程,也不見得就比——”
她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好像很害怕他將要說出的那句話。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她不得不避開了他的眼神,勉強笑道:“你那王宅比掖庭宮還糟呢,我才不想去。”
她這話本意在逗樂,誰知他卻全然不笑,深燙的目光一錯也不錯。他想起秘書省垂柳的窗下,那個淡而溫和的紅衫影。她過去從來不曾與他說過那麼多,他從來不曾想過,被自己寄託了所有年少的美好的人,自己的生命也許並不美好。
而她卻還在害怕著,害怕他將自己的前程與她放在天平的兩端一起稱量。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拿筷子指了指道:“還不吃就涼了。”又漫不經心地引開了話題,“你方才說程夫子罰你抄書?”
許久的死寂過後,段雲琅才終於“嗯”了一聲,淡淡道:“他問我們商君變法,哪一策於強秦最力,我們都答錯了,所以罰抄《商君書》。”
殷染撲哧一笑,“那你現下抄完了,可知曉答案了?”
“不知。”段雲琅搖了搖頭,倒也認真起來,“大兄也就罷了,四兄說是遷都,我也知不靠譜。但二兄說獎耕戰,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