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法院院長董增財把我提到預審室談話,說他是代表組織上跟我談話。他說上面準備放我們出去,但有一個要求,要我們出去以後不要再繼續鬧了。同時也找石庵村、葉一彪談了話,都是一個意思。董院長不敢說這是地縣兩級法院的意思,說到底法院也沒有這麼大的膽。這隻能說明當時的政治形勢對他們不利,所以地委才準備放我們。那麼地委誰有權拍板?並不是政法委書記柳國夫,也不是一般的副書記,只能是地委書記古良才,無論是抓是放,只有他能拍板。那麼鐵戈你想一想,如果地委哪怕真的抓到我們一點問題,怎麼會大發慈悲準備放人呢?正因為他們缺乏過硬的證據,所以一直不能對我們進行判決。但是放我們又不甘心,所以搞得他們騎虎難下,只好叫董院長跟我們談話。後來因為發生了唐山大地震、毛澤東去世等一系列大事他們才沒有放人。直到四人幫垮臺後他們還等了整整八十天,以便觀察局勢的變化。最後等到整個國內政局穩定下來,才把你和韋新雨逮捕,關了十五天之後就把我們判了……”
鐵戈打斷郎超雄的話:“我還沒有提審呢。”
“看看,地委迫不及待到了何種程度!置法律程式於不顧,連裝裝樣子的審訊都免了就強行判決。鐵戈,當權者的人生哲學是要麼不做,要麼做絕。還要我解釋嗎?”
至此鐵戈終於徹底明白這個案子完全是地委誣陷、捏造的產物,不判決他們收不了場。
鐵戈怒罵道:“地委也不能不按法律辦事嘛,要是這樣的話他不是想抓誰就抓誰,想怎麼判就怎麼判嗎?這還是不是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
石庵村在一旁笑道:“鐵戈,你要明白我們國家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法律,只有《公安六條》。說得遠一點,建國後整垮了胡風和丁玲、陳啟霞,五七年整了那麼多右派,五九年反右傾打倒了彭、黃、張、周,硬說彭德懷組織了一個所謂的軍事俱樂部。他有一條罪狀十分可怕,說他在跟赫魯曉夫會談時裡通外國。如果這個罪名一旦坐實,且不談彭德懷的《萬言書》所謂的如何攻擊黨,攻擊社會主義,僅此一條彭德懷就吃不了兜著走。但是中共中央並沒有判彭德懷的徒刑,而是以組織形式對他進行處理。很多人當時想不通,裡通外國觸犯刑律應該繩之以法,怎麼會只做組織處理呢?後來人們聽到很多訊息說他是冤枉的,可見裡通外國這一條是假的。文革時我看過他的《萬言書》,只不過說出了事實真相而已,但他到底還是被處理了,這就說明我們國家根本沒有法律,只有政策。捏造罪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還是以彭德懷為例,他和赫魯曉夫會談,他本來不懂俄語,旁邊肯定有翻譯,他要裡通外國怎麼繞得過翻譯?這是常識,連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如此謊言居然能大行天下,天下人還有什麼話可說?”
“這話說得不錯。你就說韋新雨,我根本就不認識,他進來的那天我還笑說又來了一個新犯子。反革命集團的骨幹成員竟然是在判刑以後才認識,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果有人知道這個情況一定會說這恰好證明你們這個反革命組織紀律多麼嚴密,連集團內部的骨幹成員之間相互都不認識,我操!這個韋新雨是工人成分,我家是僱農成分,如今都進了大牢,這才是真正的牢不可破的工農聯盟。”鐵戈的一席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郎超雄說:“最妙的就是‘牢不可破’這個詞,在此時此地用得真絕。”
葉一彪問鐵戈:“章子野、左子海和你那個研究軍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鐵戈掏出煙點著,猛地吸了一大口說:“七三年春節我和章子野到左子海在附小的宿舍裡閒聊,章子野說毛主席曾問過許世友中央要是出了修正主義怎麼辦?許世友說那就打到中央去。章子野說那我們也要學習軍事方面的知識,到時候打中央的修正主義也好出力。我就叫柳六一給我抄了一份《孫子兵法》寄給我,法院說我們極力主張研究軍事就是這麼回事。”
柳六一說:“判決書上說鐵戈一九七四年以後積極參與反革命陰謀集團的活動,如果說鐵戈從看《孫子兵法》開始算是參與反革命陰謀集團活動的話,那就應該從七三年算起。判決書說我們是從七四年開始活動,鐵戈七三年就已經開始學習《孫子兵法》,那他參加反革命陰謀集團的活動比公安局說的時間還要早,算得上是我們這群人中資格最老的反革命,比我們還要早一年,這個集團的頭頭就不應該是郎老師,而是鐵戈。郎老師你比鐵戈還冤,冤枉當了個首犯。”大家又是一陣鬨笑。
郎超雄對七五年以後的事情不清楚,他問鐵戈:“判決書說章子野在七六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