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飯和一勺胡蘿蔔。鐵戈把上次接見時捨不得吃的花生米拿出來讓大家共享,同時也邀請那個黃陂人。
這人倒挺大方,坐在旁邊吃起來。
鐵戈問道:“夥計,請教貴姓?”
“不敢,賤姓劉,劉德明。”
“到這裡幾天了?”
“五天。”
“怎麼還沒分配?”
“鬼曉得,等得急死人,早點分到勞改隊早點安心。”
“你是什麼案子?”
“偷保險櫃。”劉德明毫不隱晦地說。
鐵戈驚呼道:“夥計,你狗日的是個江洋大盜哇!”
“過獎過獎,道行不深,慚愧慚愧。”
劉德明這話一出口,惹得一向不苟言笑的郎超雄也笑了起來。
“那兩個人是什麼案子?”鐵戈問。
“那個總是不講話的人是二汽的一個姓卞的處長,東北人,聽說是個支派幹部判了十年。這個走來走去的人是個反革命,這個人交不得,蠻陰險,他總在套別人的話,是個包打聽,你們要小心點。”劉德明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裡問鐵戈:“你們犯了什麼案子?”
鐵戈答道:“參加了文化大革命。”
“喔,是運動案子。“
鐵戈這才知道因為文革的事被判刑之後還叫運動案。
“搞了幾下?”
現在又知道判了幾年可以說搞了幾下。
“十下。”
“比我強,我二十下。”
正說著那個一撮毛又進來了,手裡拿著一沓表格吆五喝六地吩咐道:“新來的,吃了飯把這些表都填好,我收碗的時侯就要。”
鐵戈拿過來一看是《反動組織登記表》。
他自打參加工作以來也填過不少表,這種表還是第一次見到。仔細一看有“案由”、“反動組織名稱”、“最高反動職務”等,然後才是姓名、性別、年齡、民族、籍貫。
鐵戈當時就氣炸了,破口大罵道:“我操你紅州地委十八代祖宗!把老子搞到這個地方還要填這種表,一群臭婊子養的!”
他被捕時帶了鋼筆,拔出筆寫道:
“案由:政治犯。”
“反動組織名稱:無。”
“最高反動職務:無。”
郎超雄看了說:“寫得好,大家就照鐵戈這樣填。”
填完表眾人繼續吃飯,郎超雄問起鐵戈七五年七月以後一直到被捕這一段時間的情況。
鐵戈把辦學習班、批鬥、五七農場勞改、外逃申訴、大鬧紅州公安處、絕食四天四夜、捱打等事情都說了一遍。
郎超雄嘆了口氣說:“鐵戈呀,我們這個案子最冤的就是你。我們這些人在紅州還經常來往,談談哲學、政治經濟學之類的東西。你遠在白菂河,一年也就是春節才能回來住幾天,我和石庵村、葉一彪根本沒有和你講什麼嘛。記得六九年夏天姜軍在辛建家請我吃飯,你唱了一首俄羅斯民歌《三套車》和幾首古曲,我們實在是沒有什麼交往,怎麼把你排在第四號位子上?真是匪夷所思!其實你是最不該進來的一個。”
石庵村笑著說:“鐵戈肯定是以為自己出身好,老頭子又是南下幹部,再加上他又是個講義氣的人,為我們翻案,又是申訴,又是絕食,這一下就惹惱了地委的當權人物。如果把他留在社會上,他就要把真相講出去又到處翻案,那才是地委的心腹大患!鐵戈啊鐵戈,你硬是梁山下來的鐵哥們,是現代的羊左之交哇。你為了我們翻案把你自己也搭進來了,還連累了你家裡人,真是不值得。”
“也連累了何田田。”柳六一說。
“我最對不起的就是我父母跟何田田,不說了,提起來鬧心。我問你們,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如果你們真有個什麼組織,把我算進來我也心甘情願,因為我幫你們翻案了嘛。要是你們什麼組織也沒有,老子那才真是冤!”
郎超雄反問道:“如果我們真有個什麼組織的話,我郎超雄能活到今天?我什麼事也沒有就判我無期,要是地委真的抓住了我們任何一點東西,那肯定是死刑,石庵村的死緩是跑不掉的,葉一彪無期,你鐵戈就是二十年。地委那幫當官的恨我們超過恨真正的反革命,因為只有我們對他們構成了真正的威脅。那些貨真價實的反革命分子和反動組織對他們來說何足道哉,公安局對付他們綽綽有餘,何須地委書記御駕親征?去年七月中旬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達到高潮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