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有些時候就算是脫下褲子屏住一口氣,膀胱裡也不可能擠出任何東西的。
也許越是孤獨的環境,就越能激起靈魂中沉澱的某些東西。幾天以來這條瘦長漢子想得很多,包括以什麼樣的方式死亡、有沒有可能獲救、家鄉的老母親是否會被兄長們接著贍養下去、她氣喘胸悶的頑疾好點了沒有。。。。。。
他最記掛的還是那個介紹人,每過一會兒,就在腦海裡把後者的胖臉翻來覆去地想上幾遍——如果還能碰面的話,怎麼著也得破例免費一次。
那狗孃養的憑藉業內前輩的身份,輕易便讓蒙特爾相信:大陸上最神秘強大的刺客公會“圖魯之瞳”,總部溫蒂尼就設在大陸東南,巴帝王國以西的燃燒平原深處,任何夠實力的潛行者都能去申請入會資格。
“好找的很,聽說沿途還有驛站歇腳呢!要不是我老了,還真想陪你一起去試試,那可算得上咱們這個行當的最高榮譽啊!”
介紹人飽含惆悵的語聲至今仍在蒙特爾耳邊縈繞,與當時熱血沸騰的感覺不同,此刻的他從頭到腳涼得像冰,即使熊熊的烈日也不能耀暖分毫。
在渴望已久的事物面前,很少有人能保持清明理智的頭腦,蒙特爾亦是如此。自從喝光最後一滴水以後,現實與夢想之間的巨大反差,無時無刻不在靈魂深處發出尖刻的嘲笑,將他折磨得幾欲崩潰。
胯下的駑馬已經走得比烏龜還慢,嘴角邊吐出的白沫不斷破裂,又不斷湧出,眼看著就要力竭而斃。同樣奄奄一息的刺客,絕望地抬起佈滿血絲的眼眸,透過前方地面上扭曲蒸騰的熱浪,一道灰濛濛的輪廓正隱約呈現。
“是山嗎?”他昏昏沉沉地想著,過了良久,精神方才一振,“怎麼會有山?”
燃燒平原的地貌直如被空間風暴摧襲過,坦蕩而遼闊,連較大的丘陵都屬罕見。連日裡蒙特爾還是首次看到山嶺,這毫不相干的地勢變化,卻在悄然間點燃了他的希望之火。
兩柄精鋼長劍無聲出鞘,以交叉方位捅進馬脖,準確割斷了大動脈及氣管。噴泉般的血液立即從傷口中飆出,本就在掙命的駑馬頹然仆倒。原本騎在背上的主人似乎連跳下地來的瞬間都無法等待,只是略為側身偏腿,便張開大口湊了上去,痛飲起烏黑生腥的液體。
牛皮水袋的塞口很小,灌飽了肚子的蒙特爾唯有用嘴吸滿馬血,再一點點地往袋裡吐。血液在滲入腳下土壤時甚至冒出了絲絲白氣,必須得搶在流盡之前收集到足夠多的分量。
他的動作很快,很小心,看上去就像個吝嗇的血族在處理食物。兩柄長劍就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無聲證明著一個合格刺客永不丟棄的警惕性。
正當水袋漸滿,死去的駑馬再也流不出半點鮮血之際,突兀從身後傳來的低語,卻讓蒙特爾猶如中了箭的兔子般跳起,以生平最為狼狽的形象摸起雙劍,就地滾了出去。
“請問,溫蒂尼是在前面麼?”說話的是個極美的精靈,勁裝長靴,負著一張黝黑巨弓。丈餘開外還站著個臉色蒼白的青年,淺慄頭髮,灰色眸子,模樣平平無奇,讓人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欠奉。
“你是說公會的總部吧?抱歉,不太清楚,我也正在找。”蒙特爾以儘可能細微的動作向後退去,眼中全是驚駭。
眼前這兩個憑空冒出的陌生人整潔得就像剛剛洗完澡,換過衣服,神態也很和善。但刺客卻毫無理由地相信,只要他們願意,剛才的一剎那,自己能死上幾百次。
“謝謝。”精靈瞥了眼馬屍,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徑直向著山嶺方向掠出。那自始至終沒投來過目光的年輕人隨之縱起,短短几個起落後已是到了百丈開外。
蒙特爾怔然看著兩人消逝的方向,只覺得手足痠軟,心頭砰砰亂跳。猶豫了半晌之後,他終於還是割下一條馬腿,連同馬背上的油布帳篷一起負在身上追了出去。
就算和惡魔作伴,也好過一個人在這片土地上游蕩。更何況,那極有可能會是同行。
刺客的忐忑顯然多餘了。未過多久,他便清晰看到了遠端嶙峋奇峻的巖山全貌,隨著奔行速度逐漸提升,山下數百個集結的黑點也開始出現在視野之中,且越變越大。
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蒙特爾倏地發出一聲歡呼,全力向著那方疾掠電射。
延綿數十里呈弧形收攏的山體恰似一堵參天巨牆,愈到嶺峰,就愈是垂直如削。大塊大塊重疊裸露的裂巖構築了整片灰暗而陰森的色系,沒有植被,沒有生機,一切都透著死氣沉沉的沉滯,就連光照也無法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