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多還記得第一次來到監區,提審亞列邪教首腦的情形:後者對惡魔的忠貞信仰並沒能昇華到超凡脫俗的境界,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摺磨,導致他在審訊過程中抱住紅衣神官的腿足,痛哭流涕地要求儘早殺了自己。
環境能夠對人產生的影響,無疑是極其巨大的。
常年出海的船員大多孤僻寡言,一旦靠港就會鑽入酒館或者爬到妓女的床上,表現得比野獸還野獸;終日沉溺於紙醉金迷的世界裡,除了享樂再也不會其他東西的貴族子弟,往往會交往著一群同樣紈絝無能的朋友,絕大多數事物在他們眼裡都能和金錢划起等號,良知卻絕對不值一文;陰森潮溼的水牢能令囚徒們產生的唯一心理,便是絕望。特製的縛魔鐐銬使得自殺成為了難以企及的夢想,每個再無生存價值的解脫者被押去火刑場之前,會引來的目光不是同情恐懼,而是瘋狂的忌妒。
當死亡已經成為奢望,崩潰的時刻也終將到來。水牢裡從未缺少過不知所謂的囈語怪叫,幾盞終年燃亮的魔晶燈幽幽冷冷地灑落光芒,把昏暗中所有的一切襯映得有若鬼域。
就算是意志再堅定的人,在如此封閉陰鬱的絕境中亦不可能保持平靜。什麼權勢金錢信仰理想統統加起來,現在都沒有自由來得可貴。然而這個無望實現的念想,卻會隨著時日的流逝變成巨石,以緩慢的不可阻擋的勢頭把靈魂碾得粉碎。
瑟多還沒有瘋,但在清醒的情況下,反覆體驗軀殼裡那股歇斯底里躁動著的悔恨不甘,則讓他覺得時刻置身於洪爐之中飽受煎熬。由於以往過於清高的緣故,司職水牢看守的幾名聖裁對這位前紅衣主教的到來,表現出了強烈的興趣,僅在囚餐供應上玩出種種花樣,就讓瑟多很快懂得了河東河西之間要命的差距。
連狗食都不如的三餐確實難以下嚥,可是為了果腹,為了活下去,瑟多根本毫無選擇。他所在的囚室只有一個角落略高出水面,充當床鋪的乾草胡亂堆在牆邊,每天的食物都會被扔到此處,就連大小便的排放孔洞,也同樣開鑿在這片小小的區域。
此刻他正在猶豫,是不是要拿起那兩塊前天就丟進柵欄的土豆,然後吞進乾癟的肚子裡。鹹到發苦的味道,並不是它們至今還存在的直接原因。事實上多吃點鹽可以減低飢餓對胃的折磨,每個菜鳥獄卒或菜鳥犯人用不了三天就能切實感受到,這些廉價而細碎的結晶體可以帶來的好處,瑟多也不例外。
當日送飯的聖裁極其惡意地偏移了準頭,讓這頓早飯和牆根下未曾衝淨的排洩物發生了一次短暫而親密的接觸。前紅衣神官沉默地看著那名樂在其中的年輕神職,對著自己啐了口唾沫後大笑走開,就連憤怒的力氣都已經完全失去。
任何形式的抗議在水牢中都是被嚴厲禁止的,瑟多的絕食導致了之後兩天裡,再沒能得到過其他囚飯——那些聖裁對他的關注程度,簡直要超出熱戀中的情侶。
我不能死在這裡,這絕不是該有的結局。。。。。。
靈魂最深處的那個聲音又在嘶啞咆哮,逼迫著瑟多伸出手去,在幾道先是訝然繼而充滿快意的目光注視下,拾起了兩塊土豆與糞便的混合體,浸入汙水中洗了又洗。
水牢入口處的聖裁們擠作一堆,像花了大筆款子並於紅牌姑娘身上馳騁了過長時間的嫖客般,表情扭曲地等待著快感噴發的時刻到來。該死的看守生涯實在是無趣極了,有了這樣一個連上級都指名整治的物件,似乎連常年陰暗的牢房也變得亮堂了一些。
瑟多最終還是沒把土豆送入口裡,在手臂僵頓了半晌之後,它們被略帶不捨的動作丟擲囚室,發出沉悶的入水聲。
“再餓他幾天,就什麼都能吃下去了。”面面相覷的聖裁之中,有人悻然建議。
“算了吧,褻瀆降臨天使的罪名,可足夠這傢伙上十次火刑柱的。”另一人似乎有點不忍,壓低聲音道,“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嫌命長了嗎?”
“大概是因為那位聖女太漂亮的緣故,說實話,除了教皇陛下以外,我覺得總殿裡每個男人看她的時候都痴迷得不行。。。。。。”
一陣遏抑的鬨笑聲中,二十出頭的低階執事們開始發揮充分的想象,爭論起事件的男女主角之間,到底存在著何等齷齪曖昧的關係。年少輕狂正是他們是被調來駐守水牢的最大前提,期望著特殊環境能夠淬鍊下屬心性的聖裁統領者,恐怕連做夢也不會想到,這裡更適合成為流言蜚語的發源地。
再也無人注意的陰影下,瑟多正爬到鐵柵欄旁邊,舉目望向水牢最深處,一直猶如死人般波瀾不驚的眼神中居然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