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絲涼意,也讓李隆基心中生出頗多感觸:與她初次相逢也是這樣的季節吧?
四年前的仲春,李隆基曾拜訪李淳風的傳人,李淳風是太宗一朝的能人異士,善占卜預測。那時他還是太子,為彈壓太平公主、繼承大統而苦心經營,四處招攬賢才,他拜訪李淳風傳人也是為此。
而那次拜訪,他遇到了她。
李隆基被李氏傳人婉拒,率人正要策馬離開,一個豆蔻之齡的少女就那麼堂而皇之地站定在他的馬前,笑吟吟看著他。
“我助你。”她這三個字說得輕似問候,又重如一諾,偏又讓人聽來如沐春風。
“你助我何?”李隆基端坐馬上,勒韁而問,睥睨而又謹慎。
“你所思為何,我便助你何。”那少女笑顏不改。
“憑何助我?”李隆基這一問卻也是笑著問的,他倒不惱此女這般情態,反而有那麼點欣悅。
“憑你屈尊紆貴來此請家師出山。”少女笑得更是燦爛,還帶著一點猜中他人心思的得意。
二人眸光相對,僅一瞬間,似是瞭然了彼此心中所想,他倆眼中皆漾起笑意。
“師妹,切莫妄言。”一名少年卻忽然出現打斷二人。
少女看向那少年,收了笑容,淡淡道:“師兄,無須多言。”
那少年卻正色道:“你若助違背師命助他,今後便再不是我門中之人。”
少女聞言一時無話,似在猶豫。
李隆基只道:“此乃你門中之事,在下不便多言,就此告辭,也代為向尊師道別。”他又衝那少女道,“你若願助我,長安興慶宮,是我府邸。”
不久後,她來了,正如李隆基的預料。
正是因她的卜測謀劃,李隆基才能先發制人,剷除了太平公主一黨。
可他、卻滅了她滿門親眷。
回憶在這裡凌亂,李隆基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李隆基還記得她得知此信後哀絕的眼神,並淡淡地嘆著:“我盡心為你籌謀,卻不料卻換來這樣的結果。”就是這淡淡的嘆息,讓他心中頓時生出一絲悔意,甚至有些擔憂她會在這一嘆之後就此離開。可是亂黨餘孽,必須誅之,他有著自己的決斷,不會因任何人而改變,因為他已是大唐的皇帝。
雖然最終她還是留在了他身邊,當了一名臣子,可是她已不復初見時的笑容。不過這一年來,她似是不同了,他本以為時間給了彼此的釋懷往事,相知如願的機會,卻不想皇子一事,又讓二人生了嫌隙。
“雍容……”李隆基低低念著她的名字,“何時開始,朕也會優柔至此?”
他望向西北,天已全黑,幾點疏星格外明朗。
她在這裡獨自佇立過多少個夜晚?李隆基想著,又向四周望去,興慶宮盡收眼底,她可曾向朕的寢宮望上一望?
李隆基又步入觀星閣,企圖去尋找一些她留下的痕跡。閣內簡淨,除了案几上放著幾冊書,別無他物。他拿起一冊來看,卻是一本《昭明文選》,她倒有閒情看這些,李隆基想著便隨手翻閱起來,只見裡面夾著一張紙箋,紙箋上的字跡與自己的相仿,只是更為娟秀一些,寫著: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其後又將“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寫了一遍又一遍,竟寫了滿滿一張紙箋。李隆基拿著這張薄薄的紙箋沉吟良久,嘴角浮出一絲淺笑,原來如此,於她心間,卻是這般情愫。
天南地北暗傳箋,峰迴路轉偽造旨
三月初的夜晚,月杳星寂,高力士踏破靜夜,疾步登上觀星臺,他本不應該打擾皇上,但靈州有訊息抵達,也許皇上此刻正是在等這訊息。
李隆基聽有人來,將紙箋摺好收在袖中,回身一看是高力士,便問:“何事?”
高力士稟道:“微臣方才收到靈州來的信箋。”這信是高力士派去的兩名內侍所寫,他臨行前便已囑咐,若有情勢突發,速密信回報,而此等密信反倒要比軍情遞報快些。
李隆基聽到靈州二字時,烏瞳不由縮了一縮,卻只淡淡道:“奏來。”
“奴等已達靈州,郝將軍拜帥不日將戰,楊女史有意同往。”高力士唸完,又道,“靈州距長安一千三百餘里,算來此信也是三天前的了。”
李隆基聽完,沒來由地一陣焦躁與怒火:她還真要親赴戰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