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容看得出他神情寥落,微笑衝他問候:“程將軍。”
程非墨想起自己那日以為她是郝靈佺帶來的女眷,對她言辭頗為不敬,事後方知原來並非如自己所想。如今二人皆未能如願趕赴沙場,無奈同留城內,心境自然有些相似,心中不禁生出一份惺惺相惜之感。今日見她,難得她又是這般落落大方,於是程非墨略帶歉意道:“前日程某言語多有唐突,姑娘莫怪。”
雍容見程非墨這樣的男子也會道歉,更覺他為人坦蕩,微笑道:“不會,有將軍此語,更是不枉我當日英雄之讚許。”
程非墨只搖首道:“如今開戰在即,我卻奉命留守城中,若稱我為英雄,那真是辱沒了英雄二字。”
雍容只道:“將軍甘於奉命守城,讓權於郝將軍,避免將帥不睦,何嘗不是英雄之舉。”
程非墨見她竟是一個有些見識豪言的女子,只問:“我倒不解,你一個女子,來這邊關戰場是為何?”
雍容不知如何答他,只反問:“難道女子就不能馳騁沙場了嗎?”
“馳騁沙場?你以為人人都能做那花木蘭?”程非墨聞言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如此纖弱,控轡揚鞭恐怕尚且不會,就說什麼馳騁沙場?”這話倒不是輕視,而是善意的笑語。
“轡揚鞭恐又有何難,難道我還學不來嗎?”雍容頗為不服氣地笑道。
“靈州城別的不說,好馬荒地可多得是,你若不怕摔,儘可去學。”程非墨這話倒像是在有意激她。
雍容倒是認了真,煩勞程非墨一同去挑了馬匹,隨後嫣然一笑:“還差良師一名,不知程將軍,可願屈尊?”
程非墨正想縱騎馳騁,以舒胸中鬱結,便欣然答應。於是城郊跑馬場,自此便多了兩個身影,一個魁偉傲岸,一個清瘦窈窕。
直至夕陽漸漸墜入荒原,他二人才返回將軍府。青蕪只向雍容怨道:“今早我拿了衣服去,你卻不見了人影,打聽了才知道,居然是和程將軍學騎術去了,可有傷著?”
雍容雖然身上痠痛,但仍笑著搖首:“不過騎馬而已,有何難的,哪那麼容易就傷著了。”她雖是回答青蕪,心中卻似在與李隆基置氣,想著那日他怒斥自己欲來靈州的想法荒唐,結果卻又是他將自己放逐到此處,那麼自己就偏要金戈鐵馬一遭。
李隆基在批完最後一本奏章後,撐著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已西沉。高力士向近身的□使了使眼色,□會意,忙上前去,輕輕地按摩皇上的肩頸,李隆基則閉目養神。
近來李隆基批奏章總是批得很慢,批閱時頭也不抬,經常一批就是一天。他在思念一個人,未抬頭時,彷彿她還在身邊,於是他就這樣細細批著章子,不忍抬頭。
高力士何等心思的人,怎會不知皇上心意:“陛下,討伐突厥的大軍今日來報,已入朔方地界,算日子他們抵達靈州也有幾日了。”
“嗯。”李隆基聲音沉悶,聽不出喜怒。
“北地尚寒,唉,也不知楊女史怎樣。”高力士故作嘆息。
李隆基微微挑眉,仍未睜眼,沉聲道:“你不是派了兩個人跟著嗎?”
高力士嘿嘿一笑,道:“什麼事都逃不過陛下的法眼。”他卻不再往下說,只等著皇上來問楊雍容的近況。
偏偏李隆基遲遲不問,他又怎麼不知高力士是故作不言,如此二人就這般耗著。
足有頓飯工夫,李隆基依舊閉目不語,高力士見耗不過皇上,又想著皇上每日這麼抑鬱沉悶也不是辦法,只得勸道:“陛下,皇子一案既已查明,何必還遷怒楊女史呢?”
李隆基劍眉微聚,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像是嘆息,卻認識閉目不語。
高力士又道:“不說楊女史向來在宮中,受不得邊關的苦,就說那戰事一起,性命安危都堪憂吶,陛下。”
李隆基微微睜目,側目瞥向高力士,他知道,高力士會如此勸說自己,並非擔憂雍容,而是在擔憂他,身邊能懂自己心意的人,也就只有他高力士了。高力士所說卻言過其實,此番大軍是去討伐突厥,只要雍容安守城中,安危倒是不足為懼。只是她從未離開自己如此之久,前日婉兒也說不怨她了,還勸說早日將她召回。這半月來自己也是怒氣漸消,可似乎心中還有些不甘,想著李隆基雙拳微握,緩緩道:“擺駕觀星臺。”
御輦行仗一路到了觀星臺,到了李隆基命一眾人留在臺下,獨自一人登上高臺。天色初沉,月淡星疏,觀星臺上暮風微起,仲春的風有著一種生機盎然的氣息,風中還帶著一絲涼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