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的敲定了,而劉法祖生日上許的那個願望——今年娶一位太太,姓章的太太。也實現的百般順遂,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晚間,畢慶堂哄著言覃睡著後,放下手裡的小人書,到臥房旁邊的起居室裡略坐了坐。樓下的座鐘在安靜的晚上發著動聽卻冰冷的聲音,他叼著煙,靠在沙發上似睡非睡的眯著眼,過了許久,他伸手把角桌上的檯曆撈過來,深吸一口煙後,不耐煩的撕掉了最上面的那張。可露出來的新的一頁,卻令他的眉頭,皺得更狠了。
心煩意亂之際,畢慶堂起身出了屋,在樓梯口拿起電話,信手撥了號碼。之後他靠在牆上,聽著聽筒裡傳來的無人應答的冗長嘟嘟聲,徑自發起呆來。過了許久,直到看見從樓上走下來的陳叔時,他才漫不經心的掛上電話。
他與陳叔一個上樓,一個下樓,擦肩而過的時候,陳叔忽然拉著他的袖口,痛心疾首的說,“少爺,你就答應我,收收手吧。”畢慶堂一滯,然後冷著臉抽回自己的手,沉聲道,“我有分寸!”“分寸?你識得了譚爺的千金後還知道什麼叫分寸?你再這樣,我就去告訴她,只少夫人制得了你!”面對陳叔聲色俱厲的反詰,畢慶堂卻自暴自棄的笑了,“要我用自己去要挾她?若到了那一步,我就真是淪落得無可救藥了!”
稀裡糊塗的睡了一宿,清晨時,言覃光著腳跑進畢慶堂的房間,乖乖爬到爸爸的枕邊躺下。畢慶堂半夢半醒裡翻了個身,習慣性的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言覃湊過來親了親他的臉頰,畢慶堂笑著拍了拍孩子,“囡囡乖,叫爸爸再睡會兒。”言覃咯咯笑了起來,湊在他耳邊甜膩膩的說,“爸爸,爸爸生日快樂!”
聽了女兒的話,畢慶堂猛的睜開了眼。他的生日,只他們兩個人知道,而他,從未告訴過孩子。
見父親睜開了眼,言覃拿了張紙舉到他面前,“爸爸,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紙上畫著一隻貓,筆法雖拙劣了些,卻描畫憨頑,很有些童稚的靈氣。孩子身上總會有父母的影子,而言覃便從母親身上繼承了些藝術上的天分。畫的下角還像模像樣的題了字落了款,寫著——“寸草心,畢言覃”,女兒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尤其是自己的名,兩個字捱得極盡,乍一看便是一個“譚”字,和他的姓氏並排寫在了一起,被女兒寫出來的。畢慶堂的心頭一緊,不由得心緒浮動,“囡囡,是媽媽教你畫的?”
言覃側著頭想了半天,為難又委屈的說,“媽媽不叫我告訴你,可媽媽還說,要做誠實的孩子,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了!”畢慶堂一語不發的將這張畫蓋到了自己的臉上,言覃見了父親的舉動,小小的心也跟著難過起來,她撲過來摟住父親的脖子,“爸爸,我以後每年都會送你禮物,我會比別人家的孩子記得更勞些,因媽媽說,你的生日別人都不知道!”
畢慶堂聽罷緊緊摟住了懷裡的女兒,原來他的小妹給了他兩樣最珍貴的東西——一個良善女子最真摯濃重的愛,以及一個天使般乖巧可愛的女兒。這是他灰暗人生裡碩果僅存的兩份無價之寶,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半生來汲汲以求的那些金錢權勢,終是廉價了,膚淺了。
還在正月裡的時候,上海灘上稍稍有頭有臉的人的案頭都擺上了這樣一份請柬——猩紅的請柬上燙金的四個大字“胡李聯姻”。
譚央收到這份請柬便打算託人帶了禮金,自己就不去了。可是胡連成卻巴巴的打來電話,既說希望譚央來,又含混晦澀的交待,若是看他做新郎不痛快,不來也罷。譚央撂了電話,心中想,去便去了,多大的事兒,到了胡連成嘴裡便又天大的曖昧不明瞭。
徐治中叉著腰看著譚央辦公桌上的請柬,笑著說,“我也收到了!本不打算和上海的名流豪紳攪在一起,不過,你若去,我就去!”
畢慶堂在電話裡熱絡的寒暄著,“哎呦,您老人還登什麼門啊,想叫我去,吩咐一聲就好,一定一定,一定去觀禮,胡家大公子的成婚大禮!”
80(77)汽車
剛過了十五;就是胡連成結婚的日子;前一天是教堂的儀式,倒是次日在飯店中大宴賓客;一時間;上海灘上的達官顯貴雲集一堂。
這一天譚央到的很晚,倒不是她刻意怠慢,她是自己將車開來的;到了飯店才發現這裡人車都多;所以停車又頗費了一番周折。畢慶堂這一天到的也晚;他卻是刻意怠慢。坐在車裡遠遠看見徐治中的那輛黑色大汽車左右也停不對地方;他還和司機說起了風涼話,“這位徐參謀長呀,哪裡找來這麼蹩腳的司機;丟人都丟到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