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美已經成了習慣,隱隱感到那是使他擺脫煩惱展現豪邁灑脫的方法,但事實上我也並不清楚這是否是對的。
我看著他緩緩地站起來,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樣無動於衷於我的興奮與激動。他已經不再對我表現出怨憤或仇視,但他開始以一種淡漠的態度繼續向我傳遞著某種令人不安的資訊。
他慢慢地走出門去,腳步沉重地像一個年邁體衰的老人。他無法感覺到在他身後,我的一腔重整我們婚姻與愛情的熱情正在他的漠視之下如同他的步伐那樣緩慢地,揮發。
正文 第六章
哲臻的母親,被認為是朝陽宮厄運的開始。她在世的時候可能對此並沒有多少體會,畢竟她被深邃禁閉的宮苑包裹得很嚴實。她曾經的罪惡被深深掩埋於外人難以真正探入的後宮以及她永不回頭的一段過往的歲月。但她終究是錯了,那個錯誤令愛她的人心寒,令恨她的人齒冷,並對她繼續佔據著以罪惡獲得的成果感到無能為力地仇恨。
我進宮後見首先到了長公主宜和。她是哲臻唯一稱作“姐姐”的人,也是帝國唯一的正統公主。她長著和哲臻迥然不同的英姿颯爽的面容,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逼人氣勢令人無形中感到壓抑。但她的嘴角總是微微地上揚著,活躍了她那張冷豔的臉,這種似是而非的笑容往往讓人難以把握她真正的態度。
她矯健地騎在一匹高大黑亮的馬上,匆匆從我停下的車輦旁走過。我們僅僅互相對望了一眼,我微微頷首,還沒有看到她的回禮,她就已經行到我的身後去了。我回過頭來,扶了扶髮髻上的步搖,吩咐道:“走。”
*
皇后的寢宮如同它病中的主人那樣,沉浸在苦澀的藥味和綿長的傷痛之中。我走在通往寢宮的長長甬道上,聽得見自己的腳步、呼吸,以及步搖發出的微弱聲響。
絲竹班子在不為人所見的近處演奏著一種帶有蠻荒意味的蒼涼樂曲。皇后半臥在屏風前的坐榻上。質地厚重而柔軟的黑色絲絨長袍在領襟和袖口滾著深紫色的邊,包裹在皇后消瘦的身體上。她的臉上沒有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特有的那種風韻,僅有一雙眼睛還在展現著她所有的尊貴、堅韌以及那易為人忽視的慈愛。
“兒臣拜見母后,願母后精神舒暢、鳳體祥和。”
樂聲大作,既而又消沉下去。
“起來吧,過來坐。”她向我招了招手,乾癟的手腕上帶著一隻的似乎難堪其重的金鐲子。
我走上地臺,側著身坐在腳凳上。
“我一直沒有好好地看看你……嗯……臻兒很有眼光……你覺得她像嗎?”她問她身邊的侍女,但目光又回到我的臉上。
“乍一看是有點相似,細看只是眼睛和皇后的有些許相像。”
“那就對了,兩個人眼睛一像,面容就顯得像了。”她對著我說:“不過,你比我當年好看一些。”
“母后過譽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做婆婆的是不會恭維媳婦兒的美的。”她抿著薄薄的嘴唇輕輕笑了笑,“當年,在這百花園似的宮裡頭我頂多是永遠一朵不會因相貌被注意到的雛菊。不過世上也有單單喜歡雛菊的人,或許是看慣了丰姿綽約的牡丹玫瑰,突然間發現了一朵雛菊的清新美好來了。這全看這朵雛菊出現在這個人眼前時,那人的興致。”
“母后的魅力更多在於清麗容貌後非凡的智慧,畢竟漂亮的容顏不可能永駐。”
她保持著剛剛的表情看了我一小會兒。“不是個糊塗的孩子。”她的聲音響亮了不少。侍女的扶她坐起來,背靠在坐榻的欄杆上,“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支援臻兒選你為妃嗎?就是臻兒在說起你給他最深的感覺時,沒提你的容貌……你知道他對你印象最深的是什麼嗎?”
我笑笑。
“是眼神!不是眼睛,是眼神。這個孩子,我從來沒有見他這麼富有情趣過。做太子,我知道他很累了。一切浪漫的構思對他來說早已成了現實中最大的奢侈,但是你給了他一次機會。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做母親的都要為他完成心願,你能懂嗎?”
我被感動著,點點頭,完全沒有在意她的話外之音。
“聽說你主動來主持我的生日慶典,我很高興。不要怕,宮中的一切不太簡單也不太複雜,關鍵在你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它。你現在覺得自己是誰?”
“是您兒子的妻子。”我還沉浸於剛才的感動中,話語脫口而出。
皇后笑出聲來,“我真的有點喜歡你了。這麼想你會過得比較好。但你也要知道到自己的身份,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