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黑來回趕,偶爾太晚或者事情沒辦完,瞻園僕人裙房裡也有暫住的房間,只是不如在家裡呼奴喚婢翻身當主人那麼舒服暢快罷了。流蘇是女人,倒可以在鳳鳴院的東西次間過夜休息,但是她心繫剛斷奶生病的兒子,不得已驅車在齊家和瞻園之間往返。
流蘇對著西洋懷錶內蓋上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儀容,柳眉微蹙,叫了小紅進來,吩咐道:“為我換妝,不要插戴太過貴重的首飾了,換一些簡單大方,又不失體面的首飾。”
“這——”小紅不解,說道:“您前幾天剛去瞻園時,不是吩咐說打扮的華麗些嗎,現在怎麼又變了呢。”
流蘇說道:“當年我從瞻園風光嫁到齊家,誰都知道我去做三少奶奶享福去了,重歸瞻園當差,算是衣錦還鄉吧,既然身著錦衣,又何必夜行呢?徐家是江南豪族之首,瞻園更是佔據了富貴二字,裡頭誰不是勢利眼,捧高踩地之輩?我若是太過素淨了,未免被人猜疑輕視,連帶著差事做不順,還丟了夫人和表小姐的臉面。如今已經當了三天差,顯擺夠了,旁人也知我過的好,到了該收斂的時候,整天打扮的比正經主子還華麗,這不是給齊家招猜疑麼?這些東珠啦,金鑲寶首飾等不用明晃晃的掛一身,選擇一個佩戴即可——即使正經主子,也沒有整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三少奶奶哄我呢,瞻園也有這樣的主子的。”小紅一邊給流蘇換妝,一邊笑道,“奴婢在瞻園這三天,倒是聽了不少掌故,聽說四夫人的媳婦秦氏,即使懷孕坐月子也是極重儀容,每日換好幾套衣裳,晨妝晚妝都不省的,連睡覺都帶著脂粉呢。”
流蘇在四夫人沈佩蘭跟前做一等大丫鬟時,沒少參與和繼子媳婦秦氏的各種明爭暗鬥,算計挖坑都做過,對秦氏可以說是瞭如指掌,聽小紅這麼說,流蘇笑笑,說道:“秦氏和少爺是青梅竹馬的親姨表,夫妻這麼多年,雖然時常吵架,但其實感情甚篤,床頭吵架床尾合,女為悅己則容,秦氏是用了心對待少爺的。”
跟了流蘇往返瞻園和齊家三天,小紅罕見流蘇展笑顏,原本產後圓潤的下巴開始有些尖翹,很是心疼主子,取下流蘇耳垂貴重的東珠墜子,換了一對銀點翠的耳環戴上,說道:“三少奶奶,要是太累了,就向夫人請辭如何?橫豎有許多人搶著去鳳鳴院做掌事娘子呢。在齊家好端端做三少奶奶,等哥兒大些再說。昨夜哥兒抓著您的手不肯放,您去一趟淨房的功夫,哥兒找不到人,哭的踹不過氣來。奴婢瞧見怪心疼的。早上雖然燒是退了,哄睡了,要是醒過來不見娘,估計又是一陣鬧。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不都是在家裡相夫教子麼?奴婢瞧著她們過的比您輕鬆自在多了。”
提起兒子,流蘇眼圈兒一紅,雖說奶是斷了,但心裡的牽掛不會斷,看到兒子哭,她心裡針扎似的疼,可是——流蘇將淚水憋了回去,苦笑說:“我這個人吶,不像兩個妯娌,可以留在家裡安心相夫教子,整日養尊處優當少奶奶,我當差慣了,可能是天生麻雀的命,做不慣籠裡金絲雀吧。”
小紅不解,“您是好些人羨慕的三少奶奶呢,那些小門小戶的當家太太、七八品的誥命夫人都不如您過的好,可不能把自己比作麻雀、金絲雀這些鳥禽的。”
流蘇若有所思,說道:“你還真信這些話呀,不過是我們這種家族自欺欺人的話罷了,真真走出去交際應酬,我們這些少奶奶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奴兒罷了,七八品的誥命夫人都不屑與我們為伍的。齊家在七賢坊小王府街是最大的宅子,可與周圍鄰居是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往來應酬的都是商戶和別家的豪奴,對面張秀才家,窮的一日三餐只有晚飯吃乾飯,早飯和午飯都是稀粥,我生了哥兒做滿月,送了大白饅頭和雞蛋給街坊領居報喜,這張秀才的娘子面色飢黃,孩子們饞的口水直流,她還是提著一籃子饅頭和雞蛋送還回來了,說沒有人情往來,不好收這些東西,真真好風骨。”
小紅不屑的呸了一聲,說道:“不知抬舉的東西!不過是為了博得賢名,故意這麼做罷了,她若真不想要,咱們送喜蛋時她就不該接,巴巴的又提著籃子送回來,不就是做給別人看的麼?虧得還是當孃的呢,孩子瘦成那樣、饞成小狗似的,她要送就揹著孩子偷偷送唄,為什麼要當著孩子的面?少奶奶且寬心,不用理會這不顧孩子死活、沽名釣譽之輩。”
流蘇展顏一笑,說道:“你目光倒是犀利,不過我覺得張秀才娘子是有些迂腐,窮酸窮酸,窮成那樣還要維持體面,就是窮酸,她倒不是為了沽名釣譽,當著孩子們的面,估摸也是教育鞭策他們上進吧。”
小紅搖頭道:“奴婢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