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有千般錯處,也不是說不想便能不想的。”
他說得動情,高昶聽在耳中忽有所感:“若是夫妻情深,的確該如大哥方才所言,可若是她心思全不在你身上,這般牽掛又有何意?”
這話明著是在說謝婉婷,暗地裡又像是說別的。
高旭依舊咬唇苦笑:“自來真情都須用真心來換,但求問心無愧,何必強說什麼你有情,她無情?只要她平安喜樂,就算牽腸掛肚的不是自己,又有何關係?瞧著她好,不也就安心了麼?”
只要瞧著她好,自己也就安心……
高昶默唸著這話,胸中翻江倒海,腦中卻似風雷閃過,忽然一片澄明。
之前以自己的好惡來妄斷她的喜悲,總以為心中設想的歡樂,也能讓她安樂一生,求之不得,便要相強,也不知惹出了多少眼淚。
人生苦短,悲苦本就多於快樂,何苦還要如此?
看她笑著離去,留一抹歡容在心中,難道不比強留在身邊,日日見她愁雲悽然的好麼?
他咧咧嘴,忽然覺得自己從來都是個可笑之人,可眼中酸澀,好容易才忍住淚水。
“大哥至情豁達,實在比我強得太多,這皇位還是該由你來坐。”
高旭愕然一呆,隨即笑道:“莫說笑了,從小到大每次秦先生考較這理政時策,定國之論,都是你比我強,要論兵法韜略,我便更是望塵莫及了。呵呵……也就是在書畫這些小節,興許能叫我佔個上風。”
他說到這裡,忽見高昶雙目悽紅,直直地盯著自己,不由奇道:“阿昶,你怎麼了?”
“大哥可還記得當年咱們在母后宮外的牆腳下捉蛐蛐兒麼?”
這話讓高旭又是一愣,淡淡一呵:“都是當年淘氣而已,沒來由的,突然提這個做什麼?那麼久,記不得了。”
高昶道:“大哥不記得,我卻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也不知鬥了多少次,每每勝的卻總是我。”
“唉,你也知道,這般搏戲我最是不擅了。”
“不!大哥並非不擅搏戲,是你每次都挑弱的、小的,把善要的大個頭全留給我,哪裡還有不贏的道理。”
高旭抬手輕輕在額角捶了捶,笑道:“是麼?這可真記不得了。”
高昶又將他手拉住,語聲顫然道:“大哥莫要在假作不知了,我當日還小,尚不明其中之意,後來長大些便已瞭然。那時大哥已是太子儲君,卻處處讓著我,護著我……所以,莫說什麼文治武功,大哥你仁厚,只這一條便抵得上千條萬條的好。”
他說到這裡,再也抑制不住,淚水順著眼角滾滾而落。
高旭卻也紅了眼眶,緊握著他手:“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大夏社稷積弱,民生艱難,要的不是什麼仁厚之君,須得有俊傑之才,大刀闊斧,清除積弊,方可澄清玉宇,還百姓安樂,挽救祖宗的江山基業。所以……這皇位只能由你來坐。”
“大哥……”
“莫再說了,我本就不願做什麼皇帝,勉強從之,不但無寸功於社稷,反而連自己也慢慢變了,如今這樣自由自在的反而像回到了從前,不是挺好麼?”
高昶心中不忍,又勸道:“就算大哥不願復位,好歹也要跟我一起回宮去,總也有個照應。”
高旭聞言卻忽然沉下臉來:“莫胡說,‘雙龍不得見’,自高祖爺爺始,歷朝歷代都將這規矩看得極重,你又不是不知,怎的還這般執迷?今日一見許是上蒼安排,可我若是回了宮,朝堂之上如何交代?天下百姓又將如何議論?到頭來是你坐蠟,到時恐怕連這兄弟之情也沒了。”
高昶猝然一驚,知他所言不錯,方才還霍然開朗,現下怎麼又偏執起來,這性子只怕也是改不得了。
高旭溫然笑道:“你不用擔心,我如今好得很,大漠西域,北國南疆,天下之大,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在宮中哪有這般自由自在?時不時隨他們而回大夏去,瞧著你把這江山治理得中興日上,海晏河清,豈不是好?”
高昶聽完也是一笑,含淚點了點頭。
四手緊握,心意相知……
商隊歇息了半個時辰,便又準備上路。
高旭提議帶他們三人同行。
礙著他的面子,那些西域商人自不便反對,何況此行本就打算前往中原內地,既然他兄弟是邊鎮武官,回頭通關時也能省卻許多麻煩,於是滿口答應下來。
當即分了兩匹馬與高昶和徐少卿騎,見高曖有孕在身,不宜顛簸,便特意騰了輛車出來,與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