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的液體洶湧地奔入體內,酒的力度足以粉碎我的每一根神經。
安劼抬起手,又放下去了。他幾欲開口,又最終閉口。
我一邊喝一邊呵呵地笑。這是暗啞枯澀的笑容。因為我想到了檸子。
我一杯又一杯地喝著,灑落下來的液體隨著頸項流進白色的恤衫裡。滲透、擴散、乾涸,直至消亡。頃刻間,我的笑容轉變為哭笑不得。但到最後,我徹底地被這個不確定的表情打敗了,終於還是選擇哭泣。我所預料的結果。這哭泣沒有聲音,滾燙的淚水順著我的眼角和睛明穴不斷地流淌在臉頰上,又順著下巴和兩顎流入頸項。或者,在下巴上懸掛片刻,而後又被無情地摔碎在空虛中,只遺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蜿蜒的痕跡。還來不及乾涸又會有晶瑩剔透的淚水前仆後繼,重蹈覆轍。
我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哭,可我就是想哭。
直到安劼說,其實你就是那個雜誌上的林漫興,是不是?
我連忙搖頭說,不,不,不是。我怎麼可能是寫雜誌的呢?你也看到了,我不過是一個以擺地攤兒為生的人,怎麼會是個寫手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否認,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再被這個男人看穿一切。這對我並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我愈加沉淪,而他,也是我無法企及的高度。
我想去洗手間洗洗臉,讓自己清醒些。可是還沒站起來,頭就烈碎般疼起來,胃裡也一陣陣地翻江倒海。我想自己也許是醉了,不然看到的安劼怎麼會是兩個,甚至三個?
我喝得爛醉如泥。
安劼試圖詢問我的住處,我因為頭腦暈眩,也說得模模糊糊,不得要領。
他攙扶著我,看著我把食物和酒精嘔吐在路邊的垃圾桶裡。那些穢物瞬時間散發出腥酸的惡臭。
重逢夢魘
我吐得劇烈,肩膀顫抖著,眼淚也趁機跟隨著流出來。吐完食物又開始乾嘔,彷彿勢必要把五臟六腑也吐出來一般。我相信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如內心一般痛苦。
他再次問我的住處。我說,清江路合歡園……清江路合歡園……
他攙著我跌跌撞撞地爬上四樓。
幫我開啟房門。臥房門沒有鎖,他輕易地把門推開。我掙脫開他,瞬時間地歪倒下去。他想抓住我已來不及。我並沒有被摔得尖叫,而是安然無恙地躺在那裡。滿身酒氣,雙頰彤紅,眼睛腫脹。我強迫著自己睜開眼睛,然後看到他注視著這碩大的地板一般的東西,並且看著牆上那五個張牙舞爪的大字。我想他應該感覺到驚奇和新鮮。而此刻的我卻早已發出深沉粗重的呼吸聲,我終於因長期的疲勞和苦痛渴望立即進入深邃沉實的睡眠。
…………
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地方,那個曾經碾碎我夢想的必經之地。
冷清寂寥的秋季。徒步走入鄉間小徑。兩旁是矮小茂盛蒼翠墨綠的荊棘和野草。四周是已經成熟接近豐收的玉米地。珍珠般光滑閃熠的大穗米棒依附在筆直硬朗的莖稈上,彷彿即將脫離襁褓的渴望下地躍動的幼兒。亟需張開雙臂,去真正感受太陽的熱辣溫度,屬於自身的悲與喜,以及來自於這世間的所有溫暖與愴然。它們如此渴盼著這一切。
我被這拂面而來的如復甦生命一般的熱望擊倒。閉上眼睛,感覺到兩行溫煦的水份流下來,繼而隨之乾涸。再次睜開時,看到那樣多的人手握著鐮刀,以驚人的力度和速度砍倒那些想要獲得自由的小東西們。沒有絲毫憐憫同情和商量的餘地。我看著它們成熟的身體力不從心地仰躺在乾燥欲裂的土地上。表情痛苦,鮮血滿地,奄奄一息。
我又看到黝黑強壯的父親,他站在最前頭。面部沉著嚴肅,帶著劇烈強勁的威懾力。
翌日的問候
他站在那裡,依舊躲避我乞求停止的眼神。他的眼睛,沒有愧疚,沒有溫暖,也沒有慈愛。我試圖開口稱呼他,但是早已忘記這合適的稱謂。他轉過身,和他們一樣,繼續著方才{炫}殘{書}酷{網} 暴戾的行為。他對它們的每一次誅伐彷彿都是施加在我的身上。我渴盼的溫暖、熱愛、歡樂、自由……一切一切來自於幻想的東西,全部都被他不假思索、輕而易舉地扼殺掉。屬於我的靈魂將與他脫離,越飄越遠,最終消失在他無可觸及的地方。我無法結束這痛徹心扉的淚流。只要他冷漠閃避的眼神還在,我的靈魂就會是漂泊。他看著我的靈魂遠走高飛,神情淡然冷漠。
我說,如果兩個人都在流淚,那是證明彼此在愛著。可是,他沒有這溫暖苦澀的液體。毫無疑問。
我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