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長長一片彎月似的白沙海灣,仇遠摘下眼鏡。一生之中,從無一刻,似此時,讓他這樣難以啟齒。即使新婚後,第一次面對去國歸來的弟弟,也不曾有過。
“是關於仇獵的事嗎?”曉冽冷靜地問。在乍見仇遠的那一瞬間,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是,昨夜收到訊息,獵和他的嚮導在通往馬丘比丘的必經之路上失蹤。當地警方傳給使館的資訊十分有限。為了謹慎起見,我請託當地的貿易伙伴瞭解更詳盡的情況。只是,直到一小時前,我所能獲得的,也不過是獵已失蹤超過四十八小時的訊息罷了。”
曉冽素白著一張臉,平靜未語,惟有悄悄捏緊的拳,稍微洩露了她此時此刻內心的真正情緒。
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要勇敢面對,好好生活下去。
夢中仇獵的話,湧現心頭。他的眼神彼時是那麼憐惜,彷彿有千言萬語,然而卻無從說起,只化作短短一句。
仇遠除開淡淡詫異,更多的是激賞,獵喜歡上一個獨一無二的女子呵。
她沒有驚惶失措,沒有歇斯底里,更沒有哭天搶地。
仇遠戴回眼鏡,忽然有直視曉冽的勇氣。
“你雖然沒有和獵舉行過公開儀式,向你們生活裡的人確定你們的關係,然而家父家母十分喜歡你,已把你當成獵生命裡的另一半來看。所以,我擅自決定,將此事通知你。”
“仇伯伯、伯母知道嗎?”曉冽在傍晚冷冷的風裡,輕聲問。
“不,我沒有告訴他們。獵在入境時填寫的資料上的聯絡人,也只有我。我推測,他不希望如果有一天他發生什麼意外,第一個接到訊息的是父親母親。”
“那麼,你來通知我,需要我做些什麼?”曉冽轉過臉,直直望住仇遠。
“我已經在透過領館辦理去秘魯的簽證,你想一起去嗎?”仇遠征求曉冽的意見。或者,曉冽離獵越近,獵平安無恙歸來的機率越高,這是他衷心的希望。
去秘魯?曉冽搖頭,再搖頭。
仇遠深深注視冬季凜凜北風中窈窕佇立、面容似水的女子,微微頷首,沒有強求。
“既然如此,我會與你保持聯絡。”仇遠道了聲“再見”,轉身由來時路離開。
留下曉冽,獨自站在海邊的步道上,晚風拂起她短短的黑髮,象一團燃燒的青色火焰。
曉冽並不自知,她此時的沉穩默然,與仇獵,是何其相似。
曉冽又埋首到新的創作中去。開篇,她便將不可一世又好奇心超強的花花公子給寫得失蹤了。所有花花公子的紅顏知己都相信他已經遭遇不測,只有一個貌不驚人,和花花公子連十句話都不曾說到的害羞女孩子,始終堅信,花花公子失蹤,只是他遇到了困境,他仍活在這世界上的某一處,等待著救援。
曉冽寫得很投入,很專注,將那害羞女子獨自一人,在所有人不信任和嗤之以鼻的眼光中,執著地找尋一切可能的線索。
曉冽沒有寫到天昏地暗、晨昏顛倒的地步,不不不!恰恰相反,曉冽的作息日益正常了起來。
清晨起床,曉冽洗漱完畢,吃過早點,便下樓出小區到海邊健康步道上散步,風雨無阻;半小時後回家,開啟音響,就著悠揚音樂聲,埋頭趕稿;吃過午飯,小睡片刻接著趕稿;晚飯和媽媽在飯後閒聊一會兒,然後洗漱上床,看電視或者再趕一會兒稿。
曉冽媽媽對女兒這等轉變,非喜反憂,覓了一個只得母女兩人在家的午後,捉住女兒,決定探探女兒口風。
“曉冽,告訴媽媽,你最近有什麼不開心?大冷天風雨無阻往外跑,是不是……”曉冽媽媽不敢繼續猜下去。那天那位仇先生來過之後,女兒就變成這副模樣。是不是仇家反對曉冽、仇獵他們往來啊?畢竟曉冽的健康大不如人,又沒有一個固定的收入來源。仇獵那孩子看上去家庭背景很不錯,會不會是這樣呢?
曉冽微微一愕,然後,伸手擁抱媽媽。不想讓媽媽擔憂,可還是教她操心了。
“不是的,媽媽,不是你想的那樣。”曉冽和媽媽頭靠頭坐在一起,“我的人生路還很長很長,不能一直象小豬一樣過下去,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愛我、關心我的人,我也要好好地繼續往前。”
惟其如此,在她心間,隱隱存在的痛,才不會左右她的知覺。
“好好好。”曉冽媽媽胖胖的臉上浮現慈愛的笑容,“媽媽知道,你午睡吧。”
望著媽媽推門而出胖墩墩的身影,曉冽斂去微笑。她還是同媽媽扯了謊。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