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成本管理的老師從大開本的夾縫裡抬起頭,極為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他權當沒看到,晃到葉祺旁邊坐下了。
知道中午是各部門例會的老時段,見他這張陰森森的面孔,葉祺轉著一支黑水筆,問:“是誰?”
王援似乎是從樓下衝上來的,一邊平復深喘,一邊沒好氣地說:“你先拿穩了筆,好歹三菱牌的,為這人摔了不值得。”
葉祺似有所感,還真的放下了筆。
王援一字一頓地道:“陳,揚。”
葉祺感覺像人家硬往他喉嚨裡塞了只死蒼蠅,說不出的怪異。
大概對於王援來說,這事也很不好接受。兩人都不說話,也都沒聽課,渾渾噩噩僵過了大半節課。最後的課堂練習還是抄邱礫的,飽受他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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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晚上,葉祺敲著鍵盤在翻東西,勤奮工作賺外快。這回人家給他的任務是關於食品新增劑的,全是什麼什麼酯什麼什麼環,翻得他火氣噌噌往上直冒。
其實這大半天下來,思維根本就粘在那一件事上,自然做什麼都沒效率沒效果。王援看樣子也差不多,洗完澡上來不顧自己頭上還滴著水,往葉祺面前一站:“憑什麼是他。”
是啊,憑什麼是他,葉祺也想問。
是誰都不要緊,為什麼偏偏是陳揚。短短數十日相處,陳揚的精幹、緘默、灑脫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葉祺天性喜歡複雜的東西,特別是抽象意義的複雜,因此陳揚在他眼裡就是個謎,是個炸得金黃酥脆的千層餅,值得他靜靜待在暗處觀察、分析。但他沒有想過這樣,憑空飛來一盆汙水潑在陳揚身上,簡直比潑在他自己身上更讓他措手不及。
葉祺坐在椅子上慢慢後仰,仰到最大角度後維持住平衡,眼睛一動不動盯住王援心平氣和的臉,知道他是氣得厲害了反而格外心靜。
邱礫忽然開口:“就憑他績點全校第一。”
王援聞聲回頭:“什麼叫全校第一。”
“他大一的時候是他那一屆績點最高的,所有專業都算進去。他在學校查詢系統的賬號要從畢業生裡抽出來特別保留,是我經手辦的,我看到了他的成績。”
邱礫在教務處學生管理部領著一個清閒的文書職務,因為穩重可靠,經常能接觸到一些教務方面的行政工作。
大家都清楚,文學院給分是很吝嗇的,不像理科或者工科,你自己考得出來就沒人敢不承認你。自古文章無憑據,惟願朱衣一點頭,說得就是文科永遠沒法公平,到達某個高度之後全憑閱卷人看你順不順眼。
王援沉默了幾秒,氣焰稍許收斂了幾分:“學術部那女生成績也很好。”
說的是他們大一的時候學術部那個兢兢業業的姑娘,工作態度全校聞名,為了學生會這點事什麼課都敢逃,回去就熬夜讀書,讀得績點拿出來能嚇死一頭牛。本來部長職務她當之無愧,今天見陳揚去主持例會,沒忍住,大哭了一場。
顧世琮拿著手機,從他的衣櫃後面探出半個身子來:“我問了一剛畢業的,陳揚當年本來就該是學術部部長,徵兵是因為什麼突發事件。”
正說著,門口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喧譁,似乎就在水房附近。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邱礫站起來開了門。
事發地點就在他們門口,不少人圍著陳揚和另一個男生,有人在兩人臉上來回看,有人小聲議論著什麼。那男生是學術部小姑娘的男朋友,葉祺碰巧還挺熟,隨便拉了個旁觀者來一問:原來那人端著半盆剛接的熱水去水房,在他們門口遇上了陳揚,一時氣憤推搡了幾下,不巧燙到了陳揚。
學生會任命畢竟是學校的決定,不是陳揚下手從哪兒搶來的。這麼明顯的打擊報復,確實過了。男生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低頭問了句“你沒事吧”,陳揚只是搖了下頭,轉身進了自己房門。
錯身而過,葉祺看到他整個右臂都燙得通紅,決不是能搖搖頭就算了的程度。
主角都回房了,眾人漸漸散去,依然有人帶著不屑的神情。葉祺把那些表情掃進眼裡,不知為何極其煩躁,等了半分鐘,敲開了陳揚的門。
陳揚拿用左手開的門。怒氣倒是沒有,只是面無表情,臉上冷得能掉冰渣。
是啊,再好的涵養也只能支撐他得體地走開,沒法讓他若無其事。
葉祺衝他抬抬下巴,讓了一步給他空出路來:“去用冷水衝一下。”
他的手已經撐在門框上,不容拒絕的好意,陳揚很快垂下眼,依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