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祺言簡意賅說明來意,陳揚猶豫了下,說道:“我這鑷子有點兒……嗯,不太好用。你等一下,我把CD收好,我去幫你們拆吧。”
“哦?你沒用電腦放?”這人身上總是輻射著各種令人出乎意料的東西。
陳揚把門拉到底,示意葉祺進來,自己先去抽屜裡翻CD盒子。葉祺在桌前坐下,細細打量了一番桌上那套半新的合成音響,忽然笑得極歡實,挑了一盤《牧神午後》就塞了進去。
……神啊,這年頭再想買這種音質的臺式音響得多少銀子?!
陳揚直起身來,晃著手裡的CD盒,問:“學過?”正常人不會挑德彪西。
葉祺把自己從嫉妒的滔天浪潮裡拔出來,儘量笑得不那麼扭曲:“嗯,學過幾年鋼琴,但不怎麼喜歡德彪西。就這盤還算熟悉而已。”
陳揚一邊拿鑰匙出門,一邊說:“我那堂哥送我的,我也不怎麼聽。哦,就你前天看見的那個。”
前……前天?他怎麼知道前天他看見他們倆了?
陳揚稍微有些得意地回頭看看他,道:“你一動不動趴了多久啊,我們小時候在家都是特意練過耳朵的。”
“哦,哦……”半是尷尬半是懊惱,葉祺踩著個大頭拖鞋跟了上去。
原來陳揚所謂“不太好用”的概念,是說他的鑷子裝在瑞士軍刀上,除了他別人不太容易拿得穩。三下兩下把螺絲拆了,固定墊圈鬆開來,邱礫接過手去看電路,葉祺伸手把那把軍刀要了過來。
好幾個部件都改裝過了,換成了主人常用或者順手的東西,比如慣常的牙籤元件就沒了。葉祺小心地把指甲卡進凹槽,將開瓶器拉出來,一眼看到上面竟已有磨損了,不知開過多少酒瓶的樣子。
這把刀沾上太多過往閱歷的印記,拿在手中分量有些沉重,葉祺忽然對金屬表面上陳揚的體溫感到些許不適,轉手遞回去。
陳揚在幾步之外看邱礫幹活,其實扔過去更方便。但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心裡就會鄭重起來,搞得神情肅穆就差雙手奉上了。
幸好陳揚毫無覺察,眼皮也不抬地接過去,順手把鑷子再拉出來,幫邱礫裝風扇去了。
陳揚同學總的來說還算是個比較好相處的人,話雖然不多,但具備安然融入大環境的能力,讓人很難去挑剔他什麼。為表出鑷子又出力的感謝,顧世琮洗了幾個蘋果,在陽臺上叫了他一聲就斜角度扔進了他的窗戶。
蘋果接二連三掀起半垂的窗簾飛進去,居然沒有砸到東西的悶響。懵懂的小顧傻站了片刻,等來一聲暴喝,“真會扔啊你”,乃如願以償,嘟噥了句“不用謝”,回去盯螢幕了。
王援剛才從小顧溼淋淋的爪子裡搶下了一個蘋果,若有所思啃了一會兒,蹭到了葉祺桌邊:“誒,我今天聽說學術部下週要開第一次例會了。”
大一的時候葉祺和王援都是混學生會的,不過葉祺退得早,那時候銳氣太盛,不喜歡裡面的氣氛。學生會里的破事兒在寢室裡也只能跟葉祺說說,另兩隻連人名都一問三不知,說了也白搭。
葉祺在腦海裡給自己播放了一下臨時製作的“前情提要”影片短片,想起了上學期期末學術部沒改選的怪事:“新部長是誰?”
極有可能是輔導員辦公室那邊搞來的空降兵,因為成績好或者跑輔辦格外殷勤等多種原因得了輔導員青眼,輕易就能蓋過在學生會辛勤耕耘了一年的人。這就叫社會現實。
王援小小翻了個白眼,輕聲道:“我還真不知道,連輔辦那邊都搞得神神秘秘的。”
葉祺無奈地笑了笑,拿過他手裡的蘋果,挑沒啃過的半面咬下一塊,含糊道:“不知何方妖孽,不妨拭目以待。”
學術部部長在學生會里是一個特殊的位置,通常意味著此人就是下屆主席的候選人,總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不管實際學風怎麼樣,學術部的地位總是在日常工作中被捧得很高,一半為了粉飾太平,一半也是為了撫慰民心:你們看,學校還是盡瘁學術的。綜上所述,學術部的部長居然空降一事,等同於學生會小朝廷要冊立外姓人當皇太子,還真不是小事一樁。
話說銳氣是如何轉為隱含氣場的,無非是從路見不平引吭高歌開始,漸漸被現實打磨得圓潤而平和,最後什麼都看在眼裡,卻恍若什麼都沒看見。成長,有時候就是冷漠,連一聲嘆息都混不上。
事實證明,這件事不僅不是“小事一樁”,竟然還是一顆深水炸彈,殺傷力遠遠超出了葉祺的預料。
這天下午,王援遲到了足有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