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聰一聲不吭,上火車以後連頭都不回。
可到了北大荒收到他倆親兄弟的信,李小聰才知道原來真是他媽給出的主意,李小聰茫然了,難道他媽真那麼恨他嗎?
七六年秋天,“投機倒把”成為了最常見的罪名,連北大荒的報紙上都刊登了那些人的下場,李小聰眼尖兒地瞥到在每期更新的名字那欄,有他熟悉的中間人的名字。
報紙上說的,那來自深城的中間人無一例外地把跟他通貨的人全給抖了出來。
他收到了李衛城的信,陳老大被抓了,判刑九年。
李衛城讓他不要嫉恨媽,本來媽都不睬陳梅的,但得到訊息了……這一塊李衛國寫得相當模糊,李小聰看得懂。
判刑和勞動改造畢竟性質是不一樣的。
北大荒勞動改造實在是艱難,他不過呆了半年,已經皮包骨頭,天天日曬雨淋,從來沒有過的腦袋裡一片空白,早上摸黑起來幹活,晚上摸黑睡十人間,打呼聲此起彼伏,他困得難受卻睡不好。
李小聰都快以為自己要死了。
然後他又收到了一封信,陳梅和別的男人勾搭上了,在村裡說等李小聰回來就離婚,因為李小聰思想不端正。
李小聰睜眼閉眼,越發沒有話了。
他從來沒收到媽的信,都是李衛國李衛城的信,可李小聰現在最想的卻是陳老太。
終於又熬過一年,
“小聰,你應該也在報紙上看到了,恢復高考了!咱思靜要參加十月份的統考,媽說思靜考不上,就沒人考得上了,嘿嘿。”
“小聰,思靜上大學了,還是去咱首都上大學了,媽說,咱全家都得去送魯山村土生土長第一個大學生,大哥丟臉,哭了整整七天,哈哈哈哈哈。”
李小聰這個月慣例去取信,收發室的工人冷眼:“沒有,沒你的信。”
李小聰急了,“怎麼會沒有呢?每個月都有的啊。”
“這個月沒有,去去去。”
李小聰還沒走,排後面的男人拍他:“信總是越來越少的,咱不在家,就漸漸被忘了。”
排更後面的人就喊:“前面的能讓一下嗎,沒信咋還排隊呢?”
李小聰沉默,轉身走了。
第二個月,第三個月,都沒信,李小聰總是白排隊伍。
等到第四個月,和李小聰一個屋裡的勸他:“別去了,嫌收發室的白眼還看得不夠嗎?”
李小聰還是去了,這會兒他還等著工人和他說:“沒你的信。”
“喏,拿去。”
卻聽到了天籟般的聲音,李小聰睜大了眼,雙手捧著接過信,他快速回了屋裡,同屋的一看,喲,這回還真有信啊。
李小聰拆開一看,
“小聰,這倆月家裡實在忙,就沒來得及跟你寄信。咱兄弟專屬承包魚塘了,回頭給隊裡四成包金,剩下的都是我們自個的。還有思靜竟然談戀愛了,咱媽不放心偏要去看,但去了以後看到是陳飛同志也就揮揮手說,年輕人自由戀愛挺好,然後拉咱思靜說了半宿的話。”
“我覺得媽後頭都是在玩的,老太太現在身子骨越來越好啦,從思靜學校這頭,吃到那頭,回來以後都胖了好幾斤。”
李小聰看完了信,抬頭看掛在牆上的日曆。
陳珂是在家裡越過越舒坦,李衛國李衛城特有出息,承包魚塘第一年就賺多了,家裡攢了錢,雖然糧票肉票還離開放供應有段時間,但家裡起碼不愁吃穿了。
李小聰艱難地度過了三年北大荒,回到了魯山村,當他站到陳梅面前,陳梅見著瘦的不成人樣的李小聰還慌了一慌,脫口而出:“咱趕緊離了吧。”
李小聰二話沒說,當天就和陳梅離婚了。
解決了和老陳家的糾葛,李小聰才敢回自己家,他看著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的富態老太太,突然就近鄉情怯了。
春花和杜娟正在收拾午飯,聽到外頭小丫俏生生地喊:“你是不是,三伯啊?”
妯娌倆一驚,連忙跑出屋去,的確是李小聰。
李小聰回了家,老太太也沒見得多高興,他現在一人住在原先分家後的屋子,李衛國兄弟倆發現,這三年一過,咋他們從來不幹活的親弟弟幹活比他們還溜了?
老太太沒發話,可李衛國兄弟倆哪能看著自家兄弟變好了還是個土裡刨食的?
陰差陽錯的,在三年前,陳梅和李小聰說:“要不你和你哥說一下,你和他們一道去弄魚池賺大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