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進金鑾殿上來,端的是豪氣干雲天。
反應遲鈍的,只有楚今朝。
在眾人都跪下時,他還慢半拍地站著,為段君銘這番話所心服。這一番話,不止是說服百官讓他參與早朝,也替朝廷找了個絕好的饒恕他的理由,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同時還幫他省了不少麻煩。他名聲太差,出門過街,人人喊打。就算段君銘有心饒他性命,昨夜之事必然會再次發生,他雙拳難敵萬手,遲早陷於悠悠眾人毒手。
這一舉三得,成功地讓他忘了段君銘最初羞辱之本意。等到眾人都高喊“萬歲”了,他才反應過來。只見百官跪拜,獨他一人長立。於是也跟著跪了下來。但那幾聲“萬歲”卻是無論如何喊不出口。
當朝事雖多,但段君銘似乎極開明,臣子奏何事,他準何事,因此議政極快。楚今朝還沒怎麼反應過來,就聽到大太監高聲地宣佈“退朝”,然後滿殿文武魚貫而出,似乎半點不覺得這神速的早朝有何不妥。
楚今朝愕然不已,稍遲片刻後,緊隨著官員向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想著,也許一朝天子一朝風格,從今天開始,也要習慣段君銘的議事風格才是。
正努力回想著早朝上都議了些什麼事時,忽然有宮人前來傳話,說皇上宣他往偏殿見駕。楚今朝沒有疑義,跟著宮人往走。
當他踏進偏殿時,段君銘已經先在那裡了。他已經脫去了早朝禮服,換上一身鑲藍黃龍繡紋長袍,比之朝服略輕便簡裝,仍然精美華麗,帝王貴氣表露無遺。楚今朝行禮完畢,他也沒刁難什麼,反而笑問道:“楚卿對朕的安排做何感想?”
“陛下不計前嫌,讓微臣官復原職,還破格允許微臣參與早朝。微臣感激不盡,必定謹記陛下大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段君銘輕唸了兩遍,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走到他身邊來比劃比劃後,道,“楚卿吶,個人斤兩有限,就算是你鞠躬盡瘁,又能報答給朕多少?”
“……”楚今朝原本只說著君臣場面話,沒料到段君銘會揪文字做章,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但好在他心思轉得快,短暫停頓後,立刻答道:“竭臣所能。能多少,盡多少。”
他說得極其誠懇,奈何段君銘完全不吃他這一套,反而諷刺道:“能多少,盡多少?朕看你啊,是腦瓜子裡本事不足,就用身體來彌補。唔,能哄住一朝天子言聽計從,楚卿果然還是有些本事的。”
自討了個沒趣,又被這麼言語攻擊,但對方是皇帝,楚今朝也只好低頭不語。聽說人在心情不好時,就喜歡發發脾氣,找人出氣一番。若段君銘是專程把他叫來當發洩物件的,那他就裝聾作啞,當個合格的稻草人好了。
但段君銘畢竟不是街頭潑婦,諷刺兩句見他沒反應,也就收手了,道:“楚卿在金鑾殿上忍氣吞聲,此時又能對人身攻擊裝聾作啞,果然是忍得住氣。人皆言‘有所忍,則必有所圖’,如楚卿之如此大忍,不知有何大圖?”
楚今朝微微心虛,回答道:“微臣所圖者,自然是這個用性命換來的官位。有位方有權,有權方可盡力。微臣所圖,當然是為我大中朝鞠躬盡瘁……”
段君銘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道:“嘖,嘖,冠冕的話就少拿來糊弄朕了。你要鞠躬盡瘁,脫了衣服還比較實在。可惜,朕對你倒盡胃口了。滾吧!”他擺擺手要趕楚今朝走,擺著擺著,忽然又改變主意,不懷好意地道:“不過,朕的將士們長年離家,甚為可憐。朕身為皇帝,不得不體恤他們,賞給他們些關心慰問。這樣吧,既然楚卿如此深明大義,朕豈能拂你一片衷心?明日你去霍少將軍軍中,傳朕口諭,楚卿自願慰勞將士,讓他全權安排。記得,要告訴霍將軍,楚卿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楚今朝幾乎站立不穩,勉強保持著鎮靜走出宮門,卻是一路茫然。一條腿敦促著他趕緊逃命,另一條腿卻又堅定地在皇城一步一步走著。兩個意見激烈著爭鬥著,他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了翰林院的官署前。
既然到了這裡,就先辦公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總有辦法解決的。這會兒,他只能先沒出息地縮起脖子當了鴕鳥。
但刻意忽略,卻不代表事情已經解決了。這一整天,他無法不去想明天即將要遭受的事情,但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怎麼能救自己於水火,甚至好幾次,他都合上了卷宗,想先溜之大吉。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逃走。聽著新同僚的冷嘲熱諷,受著觀望指點,忍著閒言碎語,還有那時不時的欺辱加惡作劇,雖然早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