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今兒個雁回一番話,讓母親打消了將那花扔出去的念頭。季少棠長舒一口氣,心下對雁回十分感激,忙又道:“兒子記住了。”
趙先生便又繼續吃飯,還叮囑兒子:“我瞧著這清蒸魚做得甚好,你多吃幾口。”
季少棠“嗯”了一聲,又小心翼翼道:“娘,兒子定然不負你的期望,明年下場,一定考個廩生回來。這樣便可每月領廩膳了。”
趙先生便問:“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季少棠便道:“如此一來,便可減輕娘不少負擔了。娘也不用為了那幾兩束脩,什麼樣的女學生都收。兒子看那杜家姐妹倆,實在是品行不端,根本不配做母親的學生。”
“啪!”趙先生臉色一沉,擱了筷子,“我往常教你的‘食不言寢不語’,你今兒個都忘到腦後了,是不是?我一開始不攔著你說,就是知道你拐彎抹角的,最後還是要說到楊雁回身上去!你打量我瞧不出來,你是因杜氏姐妹討了楊雁回的嫌,這才跟我說這些!我做先生的,要收什麼樣的學生,莫非還要看她楊雁回的臉色?”
季少棠嚇得擱了筷子,起身離桌,直挺挺跪在母親腳邊:“娘,孩兒絕無此意。雁回她……她也不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是兒子今晨親眼看見,杜氏姐妹縱僕行兇,竟要拿了馬鞭打雁回和秋吟。她們不過是小女孩兒,哪裡經得起這個?”
聽母親的意思,是連雁回也跟著厭煩了。季少棠不由一陣心焦,急急替楊雁回開解。
趙先生冷笑一聲:“雁回雁回,你叫得倒是親熱。你放心,她就是再招我嫌,我也不會將她怎樣。這些女孩兒,在家裡養得比旁人不知金貴多少,又豈是我這個做先生的打得罰得的?除非我不想賺這份束脩,不想養你這個不孝子了。”
季少棠更是惶恐:“娘,你這樣說話,叫兒子無地自容了。”
趙先生依舊是冷笑連連:“你會無地自容?我看你臉皮厚得快比上廣元門的城牆了。小小年紀,不將心思用在學業上,盡去想那些男盜女娼之事。你知道楊雁回今日要來,一大早便幾次出門去瞧。你當我是瞎子,看不出你的心思?這般心猿意馬,想來日後也難成大業,早晚枉費為娘在你身上下的一番心血。”
季少棠唯有深深叩首,請求母親寬恕:“娘,是兒子不好,兒子再不會這樣了,您別再生氣了。”
趙先生依舊是不依不撓:“幾天不管教你,你就玩瘋了。我看你是逼著我動家法。”
趙先生說出“家法”二字,季少棠的臉色一時紅一時白,瞧著委實又難堪又精彩。
季少棠幼年時,母親為他準備的家法是一根戒尺。等他再大些了,懂得要面子了,趙先生便不再用戒尺打他手板了。怕他手腫著,不好意思見人。她如今為兒子準備的家法,是一根二指粗三尺來長的藤條。因怕自己一時手重,將兒子打壞了,趙先生從不打脊背,次次都是杖、臀。
季少棠每每想到自己十幾歲的人了,還要被母親打屁、股,便覺得難堪無比。那份羞恥,比藤杖加身的痛楚,還要令他難以忍受。
趙先生眼瞧兒子嚇成這般模樣,便也沒了動家法的心思,只是又教訓道:“你只知愛慕楊雁回,卻為何不想想,你拿什麼娶她?她家世清白,識文斷字,家底殷實,兄長爭氣,自己又生得那般好模樣。如今她才幾歲?美名便已傳遍白龍鎮。再過幾年,她出落得更美了,兄長也考下了功名,那還了得?到那時,想娶她的人多著呢。高門大戶聘她為婦,也不是沒可能的。怎麼會輪到你?我勸你早點歇了這沒用的心思。”
趙先生一邊教訓兒子,便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幼年也是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曾祖父身居正五品同知。家裡僕婢成群,錢糧不愁,單單莊子就有七八個。
可問題是,曾祖父膝下兒女成群,單單兒子就有五個,且無一個堪當大用,最出息的一個,也不過考了舉人。更別提還要備嫁妝的四個女兒了。
曾祖父過世後,分家產時,她的祖父不是長子,分不到大頭,只得了百畝良田,五百兩銀子,另一處大宅。
祖父連個秀才也考不下來,又不懂得經營,家裡一步步敗落下去。待到他父親接手家產時,已只剩了六十畝良田,二百來兩銀子,一處不大的宅子。原來的大宅,早被賣了。
到她出嫁時,家裡根本拿不出像樣的嫁妝。畢竟她上頭還有三個兄長,那點銀錢和田地,三個兒子還不夠分,哪裡輪到她得了去?
父親便買了幾畝薄田給她做嫁妝,將她嫁給了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