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程蘊之在隊部那裡勞動,隊裡種了很多麻,他們去處理麻纖維。
他一直都比較沉默,話不多的,聽其他人一邊幹活一邊說寫新鮮事兒、政策。他們說得最多最憧憬的就是平反,回城、工作等等。
有人說“我有個親戚家要平反了,回城繼續工作”,其他人還不信,紛紛議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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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候,谷連長的聲音傳來,“程蘊之,你家人來探親。”
程蘊之聽了都沒留意。
大家羨慕地看著他,“老程,好日子啊。”
有人瞭解的就說:“老程家五六年沒來人了,終於來了。”
程蘊之這才回過神來,一下子愣住:家裡來人了?
五年前程福貴來說冬生被抓走了,後來又說怎麼怎麼的,家裡一直都沒來人,他心焦得很。幸虧管書記心善,幫他打探,說程如山是被帶走,但是政府也沒檔案說是判刑還是槍斃,倒像是做什麼事兒去了。還讓他別胡思亂想,好好活著,別讓家裡擔心。
程蘊之這幾年真的是一天天數日子,程如海也不來,他出不去,只能定期從管書記那裡打探點訊息。可管書記工作忙,且身體不好,也不是總來,來了也忙工作,而且也不可能總關注水槐村,慢慢地他就不去麻煩人家,只能偶爾寫封信。
寄信受限制,而且還要買信封郵票,他們是沒收入的,只能想辦法。所以雖然隔著不是很遠,他這幾年和家裡聯絡卻寥寥可數。
現在冷不丁聽見家裡有人來探親,他先是喜後是懼,生怕有什麼不好的訊息傳來。
雖然沒訊息,可有時候沒訊息也是好訊息,總比來了壞訊息好。
“程蘊之在不在啊,快點啊!”谷連長的聲音再度響起。
“谷連長,啥事啊?”程蘊之雙腿發軟,臉色都有些發白。
周圍人都道:“老程這是高興壞了呢,家人來探親還不趕緊著。”
和他一個屋住的老袁扶著他起來,“別怕,肯定是好事,要不怎麼能說探親呢”
程蘊之就定了定心神,“對,是好事。”他急忙往外走。
谷連長的聲音又傳來,“快點吧,你家平反了你還不趕緊著?你婆娘還有兒子媳婦兒孫子的來了一大堆人呢。”
幹活兒的屋裡頓時炸了,“什麼?平反了?”
“老程平反了?怎麼平反的?”
程蘊之原本還又驚又怕,忐忑不安,這會兒一聽說平反了,身子晃了晃差點摔了。
老袁趕緊扶著他,也是驚喜交加:“老程,恭喜你啊,你平反啦!這麼多年,終於熬出天日了!”
程蘊之渾身的血液都湧到腦子裡,嗡嗡的,聽不清他們說什麼,能看到對方的臉和開合的嘴巴,卻聽不清說什麼,那聲音彷彿隔著很遠很遠。
慢慢的,血液又流下去,周圍的嘈雜聲瞬間灌入耳朵裡,嘰裡呱啦,“恭喜,恭喜啊!”
自然也有那嫉妒的,陰陽怪氣的,可程蘊之根本不在乎。
再大的羞辱都忍了,這點酸話算什麼?
他猛得邁開大步,原本有些駝的背一下子直起來!他家平反了!
他眼裡已經沒有別的,只看到一條寬敞的大道在腳下延展一直通往天邊,爹和大哥他們在那裡呢,他要衝過去!
他急急地往外走,大家趕緊給他讓開路。
外面谷連長看著他,跟他道喜:“老程,恭喜你啊。”
程蘊之卻彷彿沒聽見,他只大步地往外跑,越跑越快,最後被絆得跪倒在地,他仰頭朝天,張開雙臂用盡全力喊道:“爹孃啊大哥大嫂啊,你們在天有靈,咱們是無辜的啊——”
他嘴裡喊著,咕咚一頭栽倒在地。
谷連長嚇得忙搶過去扶著他,趕緊給他揉心口掐人中,又喊人來幫忙。
他沒想到程蘊之這人平日裡看著淡定溫和,不慍不火的,沒想到心裡這麼壓抑,一聽著平反,大悲大喜的,居然暈倒了。
這時候程如山打聽位置到隊部去找,聽見谷連長喊便大步跑過去。
看到昏迷的程蘊之,程如山飛快地搶過去,一把將他撐起來,在後背連擊打數掌。
“哇”的一聲,程蘊之吐出一口淤血,緩緩醒過來。
程如山鬆了口氣,有些後悔,自己應該和谷連長一起過來的,他用袖子給程蘊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爹,我是冬生,來接你和大哥回家。”
程蘊之看著眼前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