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前喝酒,從來都是吵吵鬧鬧的,未曾有過一次,如今日這般,相顧無言,只能是安靜的喝著酒。
蔚嵐思索著這是為什麼,然後就想起來,以往無論是怎樣的場合,怎樣的氣氛,王曦總是有辦法讓它活躍起來。他像一條魚,而這世間是水,他在世間歡暢的遊動,同每一個人都好,也同每一個人都有著一段距離。
蔚嵐向來摸不準,對於王曦而言,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
除了林澈。
林澈的死,是蔚嵐唯一看見王曦如此徹底展露過他心中是非的一次。這讓蔚嵐意識到,哪怕是王曦這樣似乎不會把任何人都放在心上的人,也會有那麼一個人,讓他無法割捨,放棄原則。
三人安靜飲酒,阮康成是最先倒下去的。王曦讓人將阮康成扶了下去,轉頭看了看蔚嵐,舉杯道:“還喝嗎?”
“喝啊。”蔚嵐笑了笑:“阿曦想喝,我就喝吧。”
“其實年少時,我就想著,成親前一夜,我會將兄弟們都叫出來。我們會開懷暢飲,我們會躺在地上大笑。那時候我以為,到我成親時,我必然是欣喜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王曦抬起手,指著蔚嵐身邊空著的位置,苦笑著道:“我此刻看著這滿堂空座,卻就覺得,心裡難過,太難過了。”
“很快,阿澈就快離開一年了。”王曦閉上眼睛,嘆息出聲:“阿韶也已經離開快一年了。”
蔚嵐沒有說話,王曦抬頭看她,溫和道:“阿嵐,人這輩子太短,好好珍惜。”
“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身邊那個人,就沒了。”
蔚嵐張了張口,說不出話。外面傳來侍衛通報的聲音,說謝子臣來接她。王曦拿著扇子敲了敲桌子,看著僕人領著那個穿著白色繡鶴長袍的青年走進來,朗笑道:“看看,還和以前一樣。”
“你一喝酒,”王曦眉眼間全是懷念:“他就來了。”
說話間,謝子臣已經走到蔚嵐身邊。
她抬起頭來,呆呆看著他,他看著她似乎是有些呆愣的眼神,便知道她是喝多了,朝她伸出手道,溫和道:“阿嵐,我帶你回家。”
蔚嵐聽見他的聲音,好半天才回了神。強撐著神志轉頭同王曦告別。王曦揮了揮手,謝子臣便扶著蔚嵐起了身。
蔚嵐腳步有些虛浮,謝子臣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將她手拉了搭在肩上,帶著她往外走去。
夜風吹來,蔚嵐側頭看身邊這個人,感覺有些茫然。
“子臣,”她忍不住出聲:“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謝子臣果斷開口:“阿嵐,我從來不是一個會善罷甘休的人。”
“那就好……”蔚嵐慢慢道:“我就怕,你不在我身邊,我該怎麼辦。”
“不是還有事業嗎?”謝子臣輕笑出聲來:“哪怕我不在了,你也有很多事要做啊。”
蔚嵐沒有說話,謝子臣扶著她上了馬車,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她閉著眼睛,聞著這個人的味道,慢慢道:“可是,我會難過啊。”
“謝子臣,”她沙啞出聲,想起桓衡,想起嵇韶,想起蘇城以及當年那一批人。沙啞道:“若這世間沒有你,我有多少事要做,也會難過啊。”
謝子臣微微一愣,這是蔚嵐第一次,將他和她的人生裡那些宏圖偉業並列在一起。
他心裡全是溫暖,忍不住低頭親了親那個人。
“你別怕,”他溫柔道:“你儘管往前走,我跟得上,你一回頭,就能看見我了。”
“我在,”他目光裡全是她:“我一直都在。”
蔚嵐宿醉了一夜,等第二日醒來,又趕到王家,去給王曦準備婚禮。她是王曦的伴郎,要幫著王曦開道接親應往來賓客。王曦是個浪漫的性子,哪怕基於政治娶一個女人,也會準備得十分充足。
於是成婚當天侍女撒花從街頭撒到街尾,看得盛京女子羨煞不已。
蔚嵐含笑看著兩人拜堂,謝子臣看著蔚嵐的笑容,小聲道:“羨慕?”
蔚嵐詫異回頭:“怎會?”
她輕笑起來,眉眼間似是帶了朗月清風:“這些都是大梁男兒家喜歡的玩意兒,我不喜歡的。”
“那你喜歡什麼?”謝子臣笑了笑:“天下嗎?”
“天下一統,四海清明,”蔚嵐雙手負在身後,感慨道:“能得後人美譽,千古流芳。能如此一世,便無憾矣。”
謝子臣聞言,與她並肩站著,悄悄在廣袖下拉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