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還是聖上的親兒子呢,兒子與下人之間,您說聖上會怎麼選?”
“咱家,咱家沒有招惹誠王,是汪明全那夥人一再提及三年前的舊賬,是他們在糾纏不休,織造局早就不碰地方賦稅了,你不是有賬本嗎,去查啊,那上面肯定能看出來是誰做的手腳……”谷一用越說越急,已經有些慌了。
“可問題就在於哪本賬簿上織造局都不是清白的,翻過來倒過去您也摘不乾淨,也就是一個或多或少的事。而且事情一旦攤開講,那後果就嚴重了,至少當年之事是捂不住的,到時候天下臣民會如何看待宮中,如何看待聖上?”
“公公,醒醒吧,就算不提誠王這茬,單看經由您手的鉅額虧空,難不成陛下就能饒了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別看您往宮裡送了那麼多銀子,那原本就該是陛下的,只不過讓您倒把手而已,可您倒好,把銀子倒漏了一大半,您想想,三百萬兩啊,聖上心裡得多恨吶!”
谷一用腦海裡忍不住浮出乾清宮裡聖上那高深莫測的表情,身子縮在座椅上忍不住瑟抖了一下,是啊,外放那麼多年他都快忘了,聖上生平最恨貪腐之臣,往日放縱他在蘇州行事,不過是宮裡的情勢所迫,這些年內努漸滿,到時候他這個髒了聲名的奴才,怎麼可能被召回宮,仁慈一點的,任他在外面自生自滅,要是聖上有意顧全聖譽,說不定就……
谷一用這一刻只覺得這個冬天可真冷,寒風都快刺進骨頭裡了,鑽心的疼。
第88章 上船入夥
瞧著眼前人狼狽的模樣,趙秉安心裡為其惋惜了一秒; 他剛才沒開玩笑也不是刻意誇大; 谷一用當初接了這樁差事就註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常在河邊走; 沒有不溼鞋的,宮中內侍摻和外政,能依仗的只能是聖眷,可人心易變,聖意難測,稍有差池,他們就是最先被捨棄的一批人。
“公公; 大廈將傾了; 織造局肯定保不住了; 您自己也得早做打算吶。”
“呵,什麼打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況咱家這樣的內宦; 離了宮裡就是無根的浮萍,能去哪?”谷一用也是個人物,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只是他臨死之前一定要拉上幾個墊背的,不能便宜了那群算計他的王八蛋。
“趙公子如此殫精竭慮地為咱家考慮,怎麼看也不像是無所求的樣子; 趁著咱家現在還能說上話,您就直說吧,要什麼?只一條,別提獻賬,咱家自己做的孽自己嘗苦果,牽扯誠王,您甭想。”
趙秉安忍不住抿嘴淺笑,這位公公還真是性情中人,要擱在平常,趙秉安還真不介意結交一二,不過眼下嘛恐怕就不能如他所願了,原本留著他就是為了讓聖上從自己人的嘴裡聽到誠王在蘇州的所作所為,再配合著血書奏摺賬簿,層層遞進,足以一舉把誠王黨打殘,若非如此,趙秉安也不會在織造局費這麼半天口舌。
“公公赤膽忠心,明誠欽佩,可誠王未必會領您這份情吧。就在鎖城之前,蘇州同治譚志鵬草擬了一份奏摺快馬急遞入知府衙門,幸而被行進的駐軍給碰上了,裡面的內容,公公不想知道嗎?”
谷一用心裡明白不會是什麼好事,但眼下已到這個境地,再壞還能壞到哪去。
“公子不妨直言,都這個時候了,咱家還有什麼承受不起的。”
趙秉安沉默著從懷裡掏出一封官布環裹的長方布包,拆開來後,開啟最上面一封奏摺,隨手翻了幾下便遞到了谷一用面前。
“這封奏摺上詳列了織造局近些年在蘇州的不法行徑,強佔民田,欺行霸市,倒買倒賣,偷稅漏稅,無一不有,公公瞧瞧,下面厚厚這一沓都是證據,裡面的苦主都準備好了,人家這是早就預備好了,一旦出事就先把您推到前頭,讓織造局先把這個雷頂起來,等把您身上潑髒了,蘇州這攤子爛事也就順理成章的推到您身上了,至於宮裡的顏面,聖上的顏面,人家可一點沒顧忌。”
“這幫狼心狗肺的畜生!虧咱家往日還和他們稱兄道弟……”谷一用抓過奏摺裡裡外外翻看了好幾遍,那上面清清楚楚的蓋著蘇州同知的官印,做不得假,他攥著奏摺的手都在發抖,強撐著再看看那些所謂的證據,呵,還真是齊全呢。
瞧著這位公公怒髮衝冠的樣子,趙秉安心裡忍不住搖頭,這谷一用太意氣用事了,官場上玩兩肋插刀那一套,不被人坑死才怪。
趙秉安這趟來是原本就是為了借谷一用的手把蘇州的事捅到宮裡去,剛才一番敲打,算是破了這位公公的心防,接下來就得好好拉攏了,畢竟谷一用身後還站著一個劉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