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這件事。氣得我撕了薛濤箋,轉頭就在老太太跟前參了他一本。
在身孕四個月的時候,我不小心跌倒了,急得皇兄派了四個太醫來看顧我的胎,我偷聽了談話,說是很危險,若不好好將息,行動間都可能會滑胎。聽說皇兄壓著火氣,噴了連太醫院正在內的四個太醫一臉龍涎。
保胎的日子裡,我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知道是在做夢還是醒著。某一日隱隱的,我似乎聽見有人柔聲叫“嫣然”,睜開眼,見駙馬坐在床前,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那樣看著我,神色怔忡。我也不說話,和他對視著。他起身強笑:“公主吃藥吧。”
我順從的坐起來吃藥,望著他憔悴的面容和佈滿眼中的血絲,知道他是連夜從粵州趕回來的。他給我喂完了藥,又餵我吃了蜜餞。我說:“將軍去歇息一下吧。”他點頭,並沒有動,我又說:“如果……孩子保不住,我們就和離吧。”
他渾身顫了顫,復點頭:“好。”
如果孩子保不住……連褚家骨血都保不住的女人,有什麼面目做褚家的媳婦呢?他沒有留我,可能早就疲於應付我了吧?我和皇嫂不一樣,她是個才女,學富五車,筆下生花能夠與男子比肩。我比不上她,頂著帝姬的名頭,我到底就是個小女人,自小讀過的女四書女論語都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給我掖好被子,他還是不走,只坐在我床邊,並不說話,握著我的手。他是上過沙場的人,大掌粗糲,長年執劍磨出薄繭硌得我生疼。我自小及大,父皇和母后的相處之道我是看在眼裡的,大了些,又有皇兄和皇嫂,還有李雲昶那廝和柔姐兒。皇兄對皇嫂的感情,他從不在皇嫂跟前自稱“朕”,僅憑這一點,我就知道他對皇嫂用情至深;至於李雲昶,為了柔姐兒將自己的侍妾全部遣散了,自然也能看出他的心真。
我當然知道他對我好,但是這份好,是基於忠,還是基於情,我卻分辨不出。更何況,孩子若沒有了,我對他,也回不到往日,只會剩下愧意。
而後的日子,他每日都過來,新婚的時候都沒這樣殷勤,每日抱了我出去曬太陽,他就坐在我身邊,也不說話,大手輕輕的撫著我的發,事無鉅細必躬親。有一日坐在陽光下,我問他:“將軍往日,和皇嫂議過親?”
他或許明白往日我只是隱忍不言而已。也不否認:“是,臣和皇后娘娘曾經議親。只是皇后娘娘鍾情於陛下,此事便不了了之。”
我點頭,側躺在軟榻上,就這樣瞧著他:“將軍那時喜歡皇嫂麼?”
他遲疑片刻,沉默著點頭。也對,皇嫂什麼都好,長得好脾氣好,又能很好的把握事情發展的度,我第一次見到皇嫂,也很喜歡她,雖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我心裡有點酸酸的,還是強笑:“那現在還喜歡麼?”
他這次沒有遲疑了,搖頭:“不喜歡了。”
“你是不敢喜歡吧?”我忍悲含笑,“皇兄那小心眼,仔細給你穿小鞋。”迎著陽光,我忽然覺得徹骨的寒意,“將軍,是我逼你了,對麼?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答應我,只不過因為我是皇女而已……”
他不說話,輕輕撥開我額前的碎髮,又給我端了安胎飲來餵我吃了。我看著他,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了:“將軍喜歡過我麼?一點點,哪怕一點點都不要緊。”
他親了親我的額頭:“起風了,臣帶公主回去。”他動作很輕,抱著我進了屋。我滿腹委屈,長這樣大我還從沒有受過這樣的氣,狠狠的錘了他一下,他紋絲不動,抱我到床上,拭去我的淚:“淚多傷身,公主不要哭了。”
我眼淚越擦越多:“褚樂康,我明天就讓皇兄下旨,我要休了你!”
這也不過是氣話,他卻連哄我也不曾就一口答應下來:“好。”我氣結,拉過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嘴裡都有了血腥味,他也沒有收回手,另一隻手反倒是撫著我的腦袋:“別哭了,公主晚上想吃什麼?臣吩咐下去。”
“我不吃!”吐出嘴裡叼著的手,我叫道,“餓死我拉倒,除非你去做。”
他神色很是古怪,又說:“那就照舊吧。”
我只愛吃野雞鍋子和鯽魚豆腐湯,等到晚膳端上來的時候,一股子濃郁的焦糊味也傳來過來,雅南苦哈哈的對我說:“公主還是將就著用些吧。”
我反問:“你現在都敢這樣的怠慢我了?”
她道:“公主,駙馬是武將,怎能做出可口的飯菜來?不過駙馬爺堅持要自己做,咱們也不能說什麼呀。”
那不過是一句氣話,他竟然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