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雅興,那真是抱歉得很。只是,正如貴友所說,有話便可以好好講,又何必出言相譏?這本來是茶樓,又無雅間,自是不隔音。你能聽到我們的笑聲,焉知我亦能聽得你們討論甚麼二蘇何等出名,卻為何後代名不見經傳之類的話題?若是我能答出此題,是不是我也該大聲在樓裡譏諷以加?”
史克朗滿面譏諷道:“憑你?你能答來?真是笑話黃口小兒真是敢信口開河我便不信了你要能說出來,且得了大家公認,也算我是白長這麼多年我這‘史’字反寫。”
文箐等的便是這句話,她看一眼眾人,見其他書生都有點看熱鬧的樣子,倒是商秀才聽得他說能答出題來,卻是眉尖一動,十分認真地看向他。文箐故作沉吟道:“如若未曾記錯,東坡居士一生先後娶二妻一妾,曾得四子……”
有秀才指證道:“錯,是三子周小友,我看你……”未盡之言中頗有點對方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
史克朗見自己這方有人出聲,聞言,便是哈哈大笑,道:“你也好意思說曉得答案?便連人家生得几子,都不清不楚,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我看你們,還是乖乖給我等賠禮道歉吧,要是賠禮說得好話,我也不計較於你們”
商秀才初時覺得吵鬧,又想著自家有事,不欲參與其中,可又因被眾人拉住,脫不得身。此時見周小友要反駁史克郎的話,道是從詩文下手,畢竟自己也年少,一時也有了看個熱鬧的心理。便也認真打量起對方來:顯然是個不同於自己的有錢人家的童子,長得十分出眾,言談並不畏手畏腳,反而舉手抬足有禮有節,落落大方,神情亦是匆容,頗有些名士戰群雄的味道。只是他年紀這般小,能鬥得過自己一眾同窗?
他這廂仍在尋思著,卻聽得周家小郎笑道:“秀才說的沒錯,我說的更加沒錯。各位可是聽得我道‘曾得四子’中一個‘曾’字?只因四子中有一子為妾室朝雲所生,奈何早年夭折。故而,成年只有三子於世。對否?”說到這裡,偏偏看向一眾書生。只見商秀才同那幾人都點頭,其他人亦小聲議論,適才出言指證的此時亦紅了臉。
可史克郎卻尤自嘲道:“誰曉得是不是你隨口捏造出來這個籍口?聽得我等說三子,才說夭折一個吧。這人,夭折不算,你怎麼就曉得只夭折了這一個?可惜你姓周,要不然,你姓蘇,再誑我你是蘇家嫡子嫡孫那倒是有可能。自不量力,莫在此強辯了,快道歉吧,爺我就放過你們。”他這番話好得好刁鑽,人家先前明說是姓周了,他偏把人改姓蘇,這豈不是再一次折辱人家忘祖嗎?這罪過可大了。
文箐聽得他這番話,硬生生把心裡的火壓下去,暗吸一口氣,用調侃地語氣道:“哦,我忘了,在蘇軾家譜中,老泉先生的夫人本姓史,難不成同閣下有何淵源,故此,只有你能說得出來夭折是一個還是幾個?”這話反諷意味極其濃重,讓史克朗氣得啞口無言。
文箐卻不理睬他,繼續道:“閣下如今既是持懷疑,便是諸多不信,我說甚麼也枉然。你們同窗中,必然有曉得的。只是我不明白,閣下既說熟讀詩書,想來了解東坡居士之平生經歷,奈何卻提這般問題——為何他後代名不見經傳?在下也不扯東道西說那兩百年前的典故,只舉一有據可查之事例,由此便可窺知其中情形。居士曾作詩《洗兒》雲:‘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子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有茶客不懂這些,可亦有人懂得,聽得這段,都點頭。原來以為人家不過是小孩牙尖嘴利,不想人家是有點兒學問的,難怪了認為那詩是對自己的侮辱了。
此時,書生那一桌,聞得後,雖亦曉得有答案的,卻也被震了一下,畢竟是年輕書生,自負甚高,哪裡想到自己高談闊論之下的一個話題,並未曾重視,只是略一扯而過,卻被一個小童逮著,一時成了痛腳,給個下馬威,不禁都開始正視眼前人來。
商秀才此時也是驚異狀,以為小童會長篇大論,沒想到人家直接一詩來例證,輕輕便翻了過去。當即刮目相看。
史克朗滿臉通紅,沒想到隔牆有耳,心中亦是極度窩火,覺得這小童的反詰格外刁鑽,那一句問話便是陷自己於極度難堪之中,讓自己丟臉如斯。可是聽完答案,見自己這邊人贊同,要讓自己服輸,那是萬萬不行的,便死鴨子嘴硬,道:“不過一首詩罷了。卻不見得便是這般。”
小黑子不滿,罵道:“你自己都不曉得的事,我兄弟說將出來,你還不承認?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還自稱讀聖賢書的你那個‘史’字我看不用反著寫,便是僵人下添個‘米’字好了”小黑子罵人也會拐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