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侍講,此外援職為翰林院編修的十八人,授職為翰林院檢討的二十八人,合計五十名。另外來試而年老者,俱授職為內閣中書,准予回籍。
點翰林是好難的事,三考出身,御筆親點;十年寒窗的辛苦,未見得能夠如願,而五十徵士,憑一賦一詩,半天的工夫,就能高坐清秘堂上,這就更使得未曾被薦的人,既妒且恨了。
於是這五十新貴,被稱為“野翰林”,而且有一首七律,流傳眾口,譏嘲李囗、杜立德、馮溥、葉方藹四主司外,當然也要攻擊“野翰林”:
自古文人推李杜,如今李杜亦希奇、葉公懵懂遭龍嚇,馮婦痴呆被虎欺;宿構零軿衡玉賦,失黏落韻省耕詩。若教此輩來修史,勝國君臣也皺眉。
在這五十徵士中,尤其為人所妒的是“四布衣”;只是入史館的只有三個,李因篤堅決“告終養”,得能如願,回鄉侍母。
不願受職的,也還有得是,其中有一個叫孫枝蔚,當他被薦時,以年老為藉口,請求免試;吏部官員說他不老。到了授職那天,那官員看他鬚眉皆白,便笑著說道:“孫先生老了!”
“我不老。”
“鬚眉龐然,怎說不老?”
“我四十歲就是如此。”孫枝蔚大發脾氣,“我要求免試,你們說不老;現在又說我老了!老了不能做官,連辭官都不可以。這叫什麼話?”
吏部官員唯有笑著道歉,而孫枝蔚亦終於帶著內閣中書的街頭,回到家鄉。臨行之前,做了一首詩:
一官如寵鶴,萬里本浮鷗。獻賦曾非晏,童年況異劉。山人今上路,小婦免登樓。臨水看蝌蚪,惟添錯字愁。
這些逸事妙聞,或者譏刺的詩文,對湯斌都不發生影響;得官不足為喜,令他興奮的是,明史終於要開館纂修了。
修明史開館,以內閣學士徐元文為監修,翰林掌院葉方藹、右庶子張玉書為總裁,五十弘博及右庶子盧傳等十六人為纂修。於是蒐集史料、訂定體例,積極展開了記錄一代興亡、以為鑑戒的史學大業。
史館中最起勁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朱彝尊,連上總裁好幾封信,談體例、談史料、談前朝公案的真相和是非,議論侃侃,鋒芒畢露,頗道同事的妒忌。再一個就是湯斌,他的議論平實,作了一篇《明史凡例議》,認為官吏“紀、傳、表、志”四大部分,“必君臨天下方稱紀,則系統分明”,因此,明太祖長子,被立為太子的朱標,雖被建文帝尊為“興宗”,當稱為“懿文太子”;世宗人承大統,追尊本生父為“睿宗”,仍當稱為“興獻王”,因為這兩“宗”,實際上不曾做過一天皇帝。
當時引起爭議最烈的是,立不立“道學傳”?有人主張照宋史體例,“將明儒學術醇正,與程朱吻合者,編為‘道學傳’”,這是存著門戶之見,意在貶斥王陽明一派;湯斌不以為然,但在體例中的議論。卻並無成見,只說如立“道學傳”,應該如何;不立“道學傳”,隻立“儒林傳”又應該如何?最後當爭議得相持不下時,湯斌提出了黃宗羲的一封信,方始定議。
黃宗羲的那封信,解釋“儒”之一字,與聖賢並稱,他說:“統天地人曰儒,以魯國而止儒一人,”這是指孔子;所以“儒之名目,原目不輕。儒者成德之名,猶之曰賢曰聖也。”而“道學者,以道為學,未成乎名也,”換句話說,“道學”是個虛泛籠統的名詞,與“儒”的成為一種“成德”的尊稱不同。“以道為學”,不過表示有志於道,並不能顯示出此人在學術上有何成就;好比有志做聖賢,究竟不是聖賢。所以“道學”不可以作史傳的篇名,否則,就是“欲重而反輕、稱名而背義。”元朝修宋史特立“道學傳”,是元人之陋,不足取法。
這番議論,比朱彝尊所說的“儒林足以包道學、道學不可以統儒林”更見精警,因而由湯斌公開以後,“道學傳”三字,便從預定的明史目錄中刪除。
編纂明史稿,以洪武至正德為一期,紀、傳兩部分,刊出人名,分別拈鬮,巧得很,湯斌拈到的是開宗明義第一篇:“太祖本紀”
於是湯斌以明太祖實錄為根據,通覽當時有關的公私記載,冥搜默索,數次易稿,都覺得不能滿意。便先撰作比較簡單的史稿,著手“天文志、歷志、王行志”的編纂。
皇帝對修明史的進度,非常注意,常常召見葉方藹、徐元文等有所垂詢。知道勤慎將事的是那幾個人,補為日講起注官,可以專摺奏事。湯斌是其中之一。
康熙二十年辛酉,逢到鄉試的年分,照例點翰林官為各省主考,這是個好差使,除了地方官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