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些地方看,可知這一次考試,對施閏章來說,得失索懷,所關不細,但偏偏就是他的卷子出了大紕漏。
詩的結句用了“清夷”二字。稱皇帝及八旗族為“夷”;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不然!”李囗獨持異議,“這‘夷’是化險為夷的夷字,與四夷的夷無關。清是清平的清,亦不是指國號。望文生義,無非說天下太平,沒有什麼!”
“不然。”馮溥膽小,“倘或說是藉以隱射,這話就很難說得清楚了。我看還是棄置為妙!”
“有卷如此,何忍言棄置二字?”
“誠如葉學士所說,愛莫能助!”
“只要有擔當,如何不能相助。倘或皇上詰責,我獨任其咎好了。”
官位是李囗最高,既然他如此說,大家自然無話,把施閏章取在裡面。
這不過是其中有瑕疵的兩卷,還比較容易處理;文字的高下優劣,見仁見智,大不相同,那就更費斟酌爭議了。
因為,第一,皇帝雖有蒐羅山林遺賢,消除漢人反抗之意的用心,卻更重的是選拔其才,以為國用。其次,這一次制科,雖有許多志行高潔之士,寧死不就,或者就徵而不應試;應試而不望取中的,卻也有許多熱中的人,更多的是妒嫉的人,言詞文字;往往語涉譏刺,如果選拔不慎。必致惹出許多閒是閒非,說是主司無眼,不配衡文;甚至造謠說是有意徇私——已經有這樣一個謠言,主試四學士各擬詩賦兩題,御筆點定李囗所擬的賦題,杜立德所擬的詩題;試期前一日,題目已經洩漏,說哪一個哪一個詩文,有如“宿構”,即是皮裡陽秋的話。因此,四讀卷官相約,取中的名次,必須彼此同意,這樣,就很費工夫了。
半個月過去,尚無動靜,沉不住氣的,便設法到各處打聽。訊息自然甚多,但人言人殊,大部分是由揣測而演變出來的謠言。
又過了半個月,四讀卷官,方始擬定名次;決定分為一等二十名;其餘的列為二等,至於嚴繩孫未曾完卷,應否錄取,奏請御裁。
復奏以後,皇帝又親自細閱全卷子,召見四讀卷官,有所垂詢。
這時已經決定,凡是錄取的,不論授何官職,都人“明史局”修史;因此,皇帝不拿一般科舉的功令來看五十名“徵士”;嚴繩孫的名字,早已簡在帝心,他說:“史局不可沒有這個人!”
這就是嚴繩孫也錄取了,換句話說,應試的五十人,無一不取。當然,嚴繩孫是“揹榜”。
“名次也還有斟酌的餘地。”皇帝說:“詩賦的韻腳,亦是學問中很要緊的,何以都檢點。賦韻且不論,詩韻則取在上上卷裡的,亦有出入。你們看這一卷。”
發下來的一本卷子是潘豐的,此人是江蘇吳江人,也是個布衣;而應試的仍為“四布衣”,因為姜宸英原由葉方藹與韓狀元韓艹炎相約,共同列名薦舉,誰知葉方藹被宣人禁中,半月不得歸家;韓艹炎久等沒有訊息,獨自上書舉薦,但已過了期限,所以未得應試,恰好江蘇舉到潘豐,便補足了“四布衣”的名稱。
潘豐這本卷子中,“省耕”詩上一個“宮”字上有硃筆圈出。李囗這才明白,他這首詩用的是“二冬”的韻,而“宮”字在“一東”
無獨有偶,另一本則以“二冬”的韻,誤為“一東”,那本卷子是李來泰的,“逢”與“濃”字上亦有硃筆圈出。
施閏章的“清夷”二字,皇帝倒不甚措意;但指出一個字錯了,這個字是“旗”字,誤書為“囗”;旗屬“四支”,旅屬“五徵”,亦算出韻。
李囗等人,自然引咎;併為犯錯的人解釋,說是“大醇小疵”,皇帝亦以為然。於是重新定了名次。上上第一名叫邵吳遠,湯斌取在上上第二名。
名次定了,便得授官,由吏部議奏。由於旗籍大官,對此冷淡;而漢人中存著妒忌之心的甚多,所以吏部不敢授以較好的職位,建議的辦法,一共四條:
第一、有官者各照原任官銜。
第二、已中過進士、舉人而未曾出仕,俱授職內閣中書。
第三、貢生、監生、布衣,俱授職翰林院待詔。
第四、未試而年老者,授職司經局正字。
這四條辦法奏達御前,皇帝頗為不滿;詔諭煌煌,數百年未曾舉行的盛典,落得這樣的結果,何足為徵士之榮,更失朝廷禮賢尊士的原意。因此召見有關大臣,面諭“再議”。
於是再次商酌,盡翻前議,齊人翰林,一等第一名邵吳遠授職讀翰林院侍講;以下湯斌、吳來泰、施閏章授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