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方面,明珠主持,餘國柱設計,徐乾學執行,陷害湯斌的陰謀已經開始了。
用來作為“兇器”的,是湯斌在蘇州臨行之前出的一張告示;徐乾學以在“南書房行走”,旦夕侍從的方便,悄然進呈了皇帝。
事起於這年春天久旱不雨。多少年來的傳統,遇到這種天時反常,有害民生國計的情形,認作是下情壅塞,不能上達;民間怨聲,化成戾氣,所以上天示警。唯有詔求直言,改正政務上的不當措施,始能感格無心,迎召祥和。
因此,皇帝在御門聽政時,面諭大學士:“傳問九卿,政務如有缺失,或有害百姓的,儘管實說。”
於是大學士明珠,召集六部尚書、左都御史,以及翰林院、詹事府、通使司、大理事等等衙門的堂官,在內閣集會,傳達旨意。
會中也有人發言,指出政務未盡妥善之處,但都是些無關大計的瑣務。最後,湯斌開口了,他談的是“蘆課”。在江蘇地方,特定每年自葦塘中收的稅,用來走銅報部,這本來不足以病民,但辦法不好便形成苛擾了。
“蘆葦秋天才有,現在春天預徵‘蘆課’,此非常理所應有。”湯斌解釋此一不合理的措施,為百姓所帶來的痛苦:“春耕尚未播種,田上正是下本錢的時候,責成百姓繳納蘆課,那就只有‘賣青’借錢來完納。到了秋天收穫的時候,也許盡其所人還不夠還債。所以蘆課應該恢復以前的辦法,在夏、秋兩季分徵。”
蘆課改為春徵,正是餘國柱在江蘇巡撫任內的“德政”之一;這時聽了湯斌的話,心裡自然不舒服。
湯斌是對事不對人,依舊侃侃直言:“而且銅出在雲南,江蘇不產銅。以蘆課購銅,歸各關卡走辦,關卡對於商貨進出,情況熟悉,而尚感不足;如何可以再叫地方官去採辦?地方官買不到銅,無法交差,就只好責成‘蘆戶’繳銅代稅,此更是苛求。所以不但要恢復夏、秋兩稅,而且只可以蘆戶繳現銀,不可叫蘆戶繳銅。”
說到這裡,餘國柱已經老羞成怒了,站起身來,臉紅脖子粗地說:“年兄,你不必說了!要變更這個辦法,除非我不當戶部尚書。”
一場會議,不歡而散。到了五月裡,雖有小雨,無濟於事;皇帝相當著急,因而又頒一道上諭:
朕統馭天下,念切民生,鳳夜圖治,罔敢少懈;邇來歲每不登,民食寡之。今茲仲夏,久旱多風,陰陽不調,災孰大焉!朕用是不寧,減膳撤樂,求言省過,齋居默禱,雖雨澤溥降,尚未霪足。皆因朕之涼德,不能上格天心。較特沛寬仕,務崇悼大,罷營建、恤貧窮、釋淹擊,政令有不便於民者,更之;罪非常赦所不原者,鹹赦除之!
這是極大的仁政,上諭一頒,無不感奮。但皇帝的深仁厚澤,也要有實心任事的人來執行;否則就會大打折扣,甚至變成口惠。如果工部的官員私心太重,“罷營建”失去了從中剋扣工料的憑藉,即非所願;而地方官倘有貪名,則“恤貧窮”適足以造成他的將救濟款項落入私囊的機會,而這些執行政策的責任,又以宰輔為主;如果監督不周,甚至他手裡先私心自用,使得皇帝的意思變了質,則下面雖有好官,亦往往無能為力。
有個欽天監的小官,官位叫“五空靈臺郎”;名字叫董漢臣,稟性耿直,久已不滿居於相位、把持政事、納賄招權的明珠;此時看聲名狼藉的餘國柱,新近因為明珠的援引,居然入閣拜相,內心益發憂慮憤慨,正好皇帝下詔求直言,因而便費了三天工夫,寫成一篇奏疏,要求都察院代奏。
小官言事,必得呈請本衙門長官或都察院代奏,欽天監是個小衙門,那裡的長官,除了本身業務以外,沒有資格上疏論國事,自然也沒有資格為部屬代奏,所以董漢臣只好找上都察院。
這在董漢臣不是第一次,以前上疏,亦都因為語言激切,左都御史不願替他代奏,每每飾詞推託,這一次因為皇帝有特旨,而且董漢臣的意志亦很堅決,所以新任左都御史,與高士奇狼狽為奸,而與明珠、餘國柱亦通聲氣的王鴻緒,怕壓置下來,有人參他一個“壅於上聞,阻塞言路”的罪名,非同小可,只好具疏代奏。
董漢臣論時政得失,極其痛切:一共十件大事,其中有兩款與湯斌及明珠、餘國柱有關。
與湯斌有關的一款是“諭教元良”。元良指天子而言,董漢臣認為湯斌作東宮師傅,教法未善,尚未盡心。
與明珠、餘國柱有關的一款是“慎簡宰執”,那時的學士是兩滿三漢,滿人是明珠和勒德洪;漢人是王熙、宋德宣、餘國柱。宋德宣已回蘇州養病,遙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