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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左右的次子湯浚,先讀四書,以為立身之本,然後讀《尚書》,讓他們知道古代的典誥制度。讀完這幾部書,為學的基礎,已經扎得很結實,然後才講做文章,由他親選的一百篇“起八代之衰”的韓愈的古文開始,再讀《史記》、《漢書》,及於先秦諸子。到最後才學“舉子業”,也就是八股文。

但是課子越嚴,湯斌越覺得在性理之學上的功夫還不夠;因此在康熙五年,他父喪服滿的四十歲那年,賃了一匹驢子,直上到河南藥門山的夏峰,從孫奇逢受業。

孫奇逢字啟泰,直隸容城人。生來有快氣,而內心謹飭篤行,以聖賢自期。前明天啟年間遊京師,與“東林”君子左光斗、魏大中、周順昌等定交;其時正是魏忠賢與熹宗的乳母“奉聖夫人”客氏,穢亂宮闈、無惡不作的時代,魏忠賢的爪牙,包括馮銓在內,被稱為“閹黨”,專與東林作對。由於天啟四年,左副都御史楊漣,參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因而興起大獄,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人慘死獄中,而閹黨誣以受賄,向家屬追贓,孫奇逢與鹿正、張、果中代為募捐贖罪;對東林死難者的家屬多方調護,一時俠名震動河北,有“范陽三烈士”之稱。

孫奇逢自明末至清初,曾被徵召十一次之多,而他不願做官,只願做事,屢次號召地方有志之士,保衛桑梓。後來為避流寇,遷住易州五峰山,親戚故舊門生,相從的有數百家之多;守望相助,力求自保,同時日日講學,又不尚空談,注重力行,因此到了清初,稱為“北孫南黃”,與餘姚黃宗羲,併為海內儒宗。又與關中的李二曲,合稱“海內三大儒”。

孫奇逢的為學,本於陸九淵、王陽明,而兼採程朱,從慎獨上著手,在體認天理上下功夫、窮則勵行,出則經世,真正能做到坦誠悱惻,言行一致。這些理論與實際,一向為湯斌所欽佩,所以趁壯年之時,不肯廢學,特地到藥門山中去親承教誨。

藥門山在河南輝縣西北——這已是孫奇逢的三遷,由五峰山遷居新安縣,由新安縣遷居藥門山,其時為順治七年。兩年以後,有個做工部郎中的馬光裕,以藥門山夏峰的一大片田園相贈,孫奇逢便辟了一座“兼山堂”作為講學之所。以七十餘的高齡,親自率領子弟,躬耕其中;四方慕名來請益的,孫奇逢因材施教,同時分給困地,耕種為生,因此夏峰成了一片氣象蓬勃的世外桃源。海內學者,為了尊敬其人,多稱他為“夏峰先生”。

湯斌來受業的那年,夏峰先生已經八十三歲了,但精神矍鑠,不異壯年。

到了夏峰,直登兼山堂上,道明來意,獻上贄敬,是湯斌那位馬氏夫人親手所織的兩匹細布,以及加工精製的兩雙布履、一頂暖帽;孫奇逢欣然接納,卻不肯受湯斌的大禮,他的理由是、一久慕湯斌是躬行苦學的有道君子,願為切磋講學的朋友,不敢當老師的稱呼。

湯斌一片誠心,十分敬意,不由分說就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定下了師弟的名分。

孫奇逢確是看重湯斌,在松風白雲之間,從容論道,隱隱然有傳以衣缽的意思。但又勸他,說“內聖外王”,原無二致,只看各人的氣質機遇而定;為學不宜獨善其身,所以有適當的時機,還得出山;以聖賢的大道,見之於化民易俗的經世大用,更是弘道的要端。

“老師訓誨得是!”湯斌答道,“家母也是如此教我。”

“這就是天理。令堂雖不曾讀過多少書,只出於坦誠至性的話,自合乎天下之大道。因此,我常常勸人,要從日用倫常中去體認天理。”

講到倫常,湯斌便覺心頭自有一股無可言喻的溫暖和欣慰。君臣、父子、夫婦、朋友,湯斌對這四倫,自覺一無所缺;各盡其分,雍雍和煦,真所謂“名教中自有樂地”;如今得投這麼一位老師,補足了師生這一倫,使得五倫一無所憾,豈非幸事!

除了老師以外,湯斌亦頗得友朋之樂,覺得同門師兄弟,沒有一個不是令人心折不已的。最投契的是魏一鰲,字蓮陸,他是明朝的舉人出身,做過山西忤州知州,頗有惠政;去官之日,也跟湯斌一樣,一匹馬一個書僮,蕭然回鄉。

他的家鄉是河南新安,也就是孫奇逢從易州再遷之地。等老師遷到夏峰,他雖不能移家追隨,但隔一年必到夏峰,每到必有幾個月的勾留;在夏峰他構築了一幢簡陋的茅舍,取“程門立雪”之意,命名“雪亭”。湯斌就受邀住在雪亭。

魏一鰲是湯斌的“大師兄”,年齡比他大得多;但用功之勤,與正在壯年的湯斌,一式無二。他精於史學,孫奇逢說他“上下古今,視千秋如旦暮”,因為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