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湯斌是死在哪些人手裡的?
因此,皇帝決定展開肅穆政風的大舉措,而以查辦湖廣巡撫張氵並,獎勵陝西道御史陳紫芝作為開端。
陳紫芝字非園,他是浙江寧波人,為人峭直,嫉惡如仇。當時的湖廣巡撫張氵並,是明珠的私人,自恃靠山甚硬,在任上大事蒐括,地方上運鹽、鑄錢、碼頭交通等等有利可圖的地方,無不想出名堂來舞弊;甚至漢口的商家,凡是立了招牌的,亦要分別大小,按數派錢。貪名傳播遠近,大家都畏憚明珠的勢力,不敢說話,獨有陳紫芝,上疏嚴劾,除了指陳張氵江的劣跡以外,同時認為“當日保舉之人,必有賄囑情弊,請一併敕部論罪。”
於是皇帝派了三個他相信得過的人,到湖北去查辦。一個是于成龍,一個是山西巡撫,滿洲鑲黃旗的馬齊;另一個是副都御史開音布。
同時皇帝面諭群臣,說張餅貪汙,沒有人肯揭發,唯有陳紫芝上疏彈劾,應該升官。於是升為大理寺少卿。不久,于成龍、馬齊、開音布三人回京復奏,張氵並果有貪汙的實跡。皇帝下令革職治罪,張濟被判處了絞刑;保舉張氵江的官員,亦都丟了官。
這是對明珠的一大打擊,也是一大警告;但明珠不理會警告,只對打擊展開報復。事由陳紫芝而起,報復便報復在陳紫芝頭上——忽然有一天,四十歲不到的陳紫芝,暴斃身亡。據說,他下朝在朝房遇見明珠,明珠殷勤接待,喝了一杯他的跟班送上來的“茶”,這就是他暴斃的原因。
儘管明珠的勢力,依舊炙手可熱,但瞭解內幕的人都知道,他是走下坡了。如果負擔不重,還可以自我剋制,放穩步伐,不至於傾跌;而明珠積惡累累,彷彿拖著一輛沉重的大車,一走下坡,身不由己,一定越下越快,轉眼之間就會竭蹶殞身。
於是最見機的人開始有了行動,第一個是徐乾學。
徐乾學本以依附明珠起家,但從納蘭性德死後,師弟的關係中斷,加以餘國柱的排擠,跟明珠也就漸漸疏遠了。同時,他由南書房翰林的文學侍從之臣,轉為總司風憲的左都御史,亦頗思有所建樹,在廷議時,便與明珠一黨,常有不能調和的意見,很快地被朝士分為南北兩黨。
既有黨派,便成敵對,徐乾學看出明珠已呈不穩之勢,而皇帝整飭政風的決心,在查辦張氵並獎勵陳紫芝一事上,表現得相當清楚,因而估量局面,斷然作了打倒明珠的決定。
還有一個人可以利用:郭琇。 郭琇是他的同年,此時又成了長官與僚屬,於公,他可以鼓勵郭琇配合皇帝重整紀綱的決心,提出糾彈;在私,他想到有一套說法,可以打動郭琇的心。
這套說法是為湯斌報仇。湯斌受明珠和餘國柱的迫害,是有目共睹的事,郭琇久懷不平,所以對徐乾學的話,格外容易人耳。而徐乾學又以湯斌有思於他的家鄉,跟郭琇對湯斌懷有知遇之恩的立場是相同的;這樣,郭琇便絲毫不覺得徐乾學所慫恿他的話,不是為了替湯斌報仇,而是以此因由,打倒明珠。
一夕密談,徐乾學提供了許多關於明珠的內幕。有些話,跟李光地跟他所說的相同;有些則大相徑庭,而比較之下,郭琇寧信徐乾學,不信李光地,因為李光地“賣友”這一重公案,真相漸漸揭露,使得郭琇對他的信心大失。
關起門來,一個人悄悄寫好了一道嚴劾明珠的奏疏,正待呈遞;卻以太皇太后的崩逝,而擱置了下來。這位太皇太后是世祖的生母,當清兵初入關時,世祖只有七歲,多爾袞大權在握,頗為跋扈。幸虧這位太后跟多爾袞是從小一起被養在宮內的青梅竹馬之交,苦心調護,才使得多爾袞不致萌生異志,篡位自立。
世祖於順治十八年正月,出天花不治而崩,得年只有二十四歲,留下四個皇子。當時由太皇太后主持,與“四輔政大臣”定議,以八歲的皇三子玄燁嗣位,即是當今皇帝。太皇太后的作此選擇,是聽從她的“教父”,來自日耳曼的天主教士湯若望的建議,因為玄燁已經出過天花,不會再遭遇大行皇帝那樣的悲劇。
這時滿清的天下未定,外有三藩的分茅裂土,破壞政令的統一;內有輔政大臣鰲拜的跋扈專擅,八歲的皇帝,全虧祖母教養護持,得以先誅鰲拜,後平三藩。祖孫之間的關係與感情,既與尋常人家不同;而皇帝的天性又特厚,所以對這位祖母的孝順,不但在古今皇帝當中找不出來,就是上《陳情表》的李密,如果生在康熙年間,亦應自愧不女口。
當太皇太后病重時,皇帝親制祝文,徒步到南郊的天壇上祭,祝文中籲懇上蒼,減自己的壽算,為祖母延壽;太常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