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彭玉麟一見問到他的家中,忽皺著眉頭的答道:“門生生平,這樁最不解的事情,此刻先求老師解釋門生聽了,方敢述及家事。”
曾國藩忙問:“哪樁事情,還不明白?”
彭玉麟道:“門生為人,素來抱定宗旨,無論何事,不肯欺人,誰知往往弄得不能不去欺人。難道門生前生作了惡事,要想做個好人,都不能夠的麼?”
曾國藩聽說,笑上一笑道:“前生之事,我最不信。這件事情,或是老弟的經歷不夠所致,弄得要好不能,也未可知。老弟且把事實說了出來,讓我解釋你聽。”
彭玉麟聽畢,果真老實對曾國藩說出道:“先慈刻苦成家,始將門生撫養成人。門生所娶鄒氏,人尚賢淑。不知進門之日,怎麼一來,竟會不為先慈所喜。先慈每命門生將她大歸,門生因為憐她罪不至此,只好常向先慈替她求情。
“有一次,先慈又發大怒,門生真的求不下來了。門生只得將她私下寄住家叔家中,竟騙先慈,說是已把鄒氏大歸。此是第一次欺騙先慈。當時先慈只知鄒氏大歸,且對人稱門生尚未娶過。門生對於親友面上,自然跟著先慈所說。此是第二次欺騙親友。後來先慈和亡荊次第逝世。
“門生困於經濟,不能立足,便到本縣的那座石鼓書院,前去混混。又與一個蕭滿其人,竟以假事扶亂欺人。及到此地,忽又無端的,遇見那座謙裕當鋪裡的女主宓夫人,因畫梅花的情感,竟要嫁與門生。門生仍舊不肯違背亡親之意,只好騙她未娶。那時她正有病。她有一天,因見病已危殆,要教門生替她書寫遺囑,說是家產全部歸與門生,等她死後,但要當她元配待遇。門生倘若依她,如何對我亡妻,倘不依她,似乎又作負心之人,所以直到她死,門生尚未允她。話雖如此,她的家當,門生自然不要。她的遺囑,門生又怎麼辦法呢?”
曾國藩一直聽到此地,便去捻著他那新留的一點小須,連聲贊稱道:“老弟存心如此,仰能不愧於天,俯能不作於人,當然可敬。不過你方才所告訴我的,這些沒有法子的欺人之言,似乎要怪老弟沒有經歷。正是:
世事洞明畢學問
人情練達即文章
不知曾國藩還有何話,且閱下文。
第二五回 儒宗談理學實益人心 勇將壯聲威偽裝狗眼
曾國藩本是一位理學儒宗,平時對於一個欺字,早認為是人們的蟊賊、所以他的家書之中,別樣事事謙退,以備再加進益。獨有理學二字,他卻當仁不讓,不肯再去和人客氣。這天聽了他那位新收門人,彭玉麟請教他的說話,可巧對了他老人家的胃口。於是老老實實拿出老師排場,把那彭玉麟的居心無愧之處,先行提出,大大的稱讚幾句。然後再去怪他沒有經歷,這正是教導人的良法。
當時彭玉麟一見他的老師,果不將他當作外人,老實教導,不禁喜形於色的答道:“門生也知經歷不夠,這總是學問不到之故,務求老師開我茅塞才好。”
曾國藩瞧見彭玉麟的臉色,忽現喜容,知是一個可造之材,將來必能成名。便又高高興興的說道:“你的第一樁事情,單去注重一個孝順的順字,認題未免不清。你要明白同一父母之命,難免沒有亂命。所以古人說過那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的說話。這個意思,本是取那膚髮身體,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之義。既連毀傷都要逃走,大歸之事,問題更大。單以姑媳二字說來,自然姑大。若以祖宗嗣續說來,父母之命,便小於嗣續了。我們那位鄒氏弟妹,當時不知為了何事,不得於姑。遇著這種事情,只有你去設法,調和她們姑媳之間的情分。就是一二連三的幾諫,也該去做。真個到了萬萬不能再諫的時候,只有攜了我們那位鄒氏弟妹,暫時遠避的一法。如何可以私下寄於今叔家中,又去承認大歸二字的名義呢?你的第二樁事情,對於一切親友,大可懇託他們去向令堂面前求情,或是帶著鄒氏弟妹,去向婆婆陪禮。如何可以一口承認尚未娶過?”曾國藩說到這裡,又問鄒氏有無子女。
彭玉麟道:“亡荊生有一子一女。子名永釗,已將成人,女名永鈿,年齡尚小。”
曾國藩聽了忙介面道:“既有子女,又無失德,老弟竟忍心令我們那位鄒氏弟妹,去負大歸之名的麼?”
彭玉麟聽到這句,早已悽悽楚楚的淌下淚來。於是一壁拭淚,一壁微微地嘆氣。
曾國藩又搖手勸阻道:“這也不必傷感,現在只有趕緊教子成名,使她在那九泉之下,能夠心慰,也是一般。”
曾國藩說到此地,忽見一個家人,捧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