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聲郭嘉是擔也得擔,不擔也得擔了。
郭嘉倒是完全不在乎,在過完年不用去書院的那幾天樂呵呵地陪著蔡嫵翻看花名冊,篩選著哪些人可以遣散,哪些人要繼續留府。蔡嫵眉頭微蹙:郭嘉是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他當初說的是遣散而不是發賣,那身契月錢都得一併給結算清楚,而且依著俗例是要多結算一個月月錢的。這下支出肯定又要增加一筆,當做是漢末的遣散費吧?
出了正月進二月時,郭府眾人來了一次大變動,不少無關緊要的傭人被撤掉,一些平日裡用的少的人也被遣走。少那麼多人,郭府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蔡嫵初時還有些不適應,但後來就安慰自己說:人少事也少,這樣清靜著也不錯。
只是唐薇那裡帶著孩子來拜訪時,看著蔡嫵幾次欲言又止。
蔡嫵邊逗著荀彤邊不明所以地,卻聽唐薇那裡偏頭試探著問:“阿媚,你和奉孝最近是不是……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蔡嫵愣了愣,轉眼瞭然,衝著唐薇感激地笑笑後說道:“家裡情形還也沒那麼嚴重,只是他說要提前準備著。再說我覺得這樣也挺好:人少了清靜。”
唐薇笑看了蔡嫵一會兒,最終輕嘆一聲,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是啊,人少了清靜。不像我們家,文若幾次提要搬家的事,族裡的老人都說故土難離,不忍遷居。更有語氣衝些的直接跟文若說哪裡都不去,就是死也好死在潁川。真真不可理喻。”
蔡嫵豁然轉頭:“你們要搬家了?”
“也不一定。只是文若之前收到冀州牧韓馥的幾封書信。文節公在信中幾次誠邀文若前去冀州,文若先是還推拒,現在實在推拒不過,雖沒決斷卻也正在和家中諸位長輩商量呢。”
蔡嫵偏頭凝思:荀彧到底有沒有受邀去冀州這事她不記得,反正就算這會兒離開,他最後肯定也拐到曹操那裡。只是郭嘉那裡是怎麼打算的?看他又是賣地又是遣人的,這分明就是在準備後路了嘛。
晚飯的時候,蔡嫵趁著請人專門跑到郭嘉書房問出這個問題,郭嘉手點著地圖,頭也不抬地回答:“你說咱們?公則他們倒是給我來了幾封信邀我去他們那裡:時下討董聯盟剛成,本初公討董盟主,倒是頗有前途。只是畢竟未見真人,傳言不可盡信,還是耐心等待,看看時局到底如何吧。”
蔡嫵癟癟嘴:她倒是想郭嘉乾脆哪裡也不去就窩在潁川陪著她,甭管什麼袁紹還是曹操,跟他們都沒關係。可她自己也都知道這不可能。不說郭嘉的心思抱負是什麼,就單單想想萬一他真的答應她,一身才華不得施展、堪堪埋沒,她自己就覺得萬分膈應,透不過氣來。
蔡嫵想自己八成是不知道哪輩子欠了他什麼,不然那麼多人裡自己怎麼偏偏看中他?對著別人她能頭腦清醒應付自如,對上他就偏偏束手無策,只能任他折騰呢?
之後,蔡嫵就沒在問過郭嘉這種類似問題。反正他自己有譜,她還是省省力少操那個閒心了。
郭嘉倒也穩得住,郭圖辛評那頭一封接一封邀請信,他居然全都逍遙處之,還跟著倆人玩太極,不說答應也不說推脫,就這麼吊著,把人郭圖辛評那邊氣的恨不得抓著抽他一頓。
不過三月份的時候,發生一件讓郭嘉荀彧他們都再也忍不下去的事情:討董盟軍,兵逼洛陽。董卓挾持皇帝西遷長安。臨走席捲洛陽珍寶,砸壞宮室,一把火燒了洛陽城。
三百年國都付之一炬,十幾代經營化為焦土。洛陽數以百計的官員因反對董卓遷都被殺,無數的文士名流不甘離都,自盡殉城。二十萬洛陽百姓離鄉背井,從此踏上漫漫西遷路。
訊息傳出,舉國震驚。郭嘉那天沒去書院,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天不曾進食。蔡嫵心中疼惜,幾次到書房徘徊,卻終究都沒有推門進入:他生在大漢,長在大漢,不屑過官軍,嘲諷過朝堂,哀慟過清流名臣的去世,調侃過外戚宦官的爭奪。只這一切都還說明:縱然大漢離亂,他也曾對它抱著一絲希望。
可惜董卓一把火燒的也是大漢。國都被焚,化為焦土的不止是洛陽城,還有他心中曾經有過的一絲中興夢。現在夢碎,成了他心裡的扣:她打不開,解不了。只能盼著他自己想通。
對於董卓此舉,她亦是憤慨非常,只是她記憶的歷史裡有過比這更嚴重的國恥:火燒圓明園,火燒北京城,南京大屠殺……等等等等。災難的重複會讓人逐漸麻木,失去最初的哀慟,只餘下惆悵的嘆息。
她試著理解這個時代文士們心中所想:他們到底為什麼不願離開?為什麼自盡殉城?想來想去,發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