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沉大喝一聲。
蓮生聽而不聞,玉色裙袂一閃,轉身向凝香苑行去。
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烏沉氣喘吁吁地追上:“站住!你想死了你,這地方豈是你來得的?……喂,師父叫你呢,沒聽到嗎?……給我站住!……”
蓮生站住了。
正午陽光灑在她的頭頂,烏黑的髮髻,瑩白的小面孔,都隱隱反射著亮光。身形筆挺,嬌弱的身軀也有份昂然之氣,一雙眼毫不迴避地盯著烏沉,唇角還明顯地泛著笑意。
“師父辛苦。大老遠地追了來。”
“你……你閉嘴!你跑到這兒來做什麼?給我滾回廚房去,瞧我怎麼收拾你!……”
蓮生揚了揚眉毛。
“到凝香苑來做什麼?當然是學制香啊。我跟花姊姊學制香,不是已經稟報過你了麼?”
“誰允准你了?你這一身油煙臭氣,會毀掉人家香博士的上品好香,這是堂規,你不知道麼?”
“我知道。又怎樣?”蓮生歪過頭:“想打我?我以後都要還手了,先警告你一聲。你年事已高,未見得打得過我哦。”
烏沉雖然比蓮生大得多,但也不過三十來歲年紀,被她這句“年事已高”氣得,眼球都要爆出來。此番來得匆忙,未攜帶鞭子藤條劈柴之類的打人利器,但烏沉一向是甘家香堂有名的健婦,雙臂乾瘦而有力,縱使徒手,也夠這嬌弱的小丫頭好生受用一頓。
當下伸手挽起兩邊袖口,惡聲道:“死丫頭,太猖狂。給我滾過來,瞧我怎麼收拾你!”
後園一向靜寂,何曾有人如此吵鬧,遠處香室已有幾扇門聞聲開啟,陸續露出詫異的面龐。偏生面前這猖狂的小丫頭,還似沒事人一般。
“來啊,收拾我啊。”蓮生攤攤小手:“好怕怕哦。”
裙袂一閃,又向香室行去,幾步便已經走近荷花池,上了半月橋。
烏沉是真的氣瘋了。
“站住!”
奮力追上,五指箕張,鷹爪一般抓向蓮生髮髻。
滿擬一把抓中,必像前次那樣,將這小丫頭掀個仰天跤,然後騎她身上,左右開弓,連扇她幾十個耳光再說。不想這次這丫頭早有防備,嬌弱身形,靈巧地一閃,便避開她這一抓。
豈能就此放她逃脫?烏沉發出一聲尖厲的嚎叫,雙臂張圓,整個人向她撲去,誓要抱住這丫頭的腰身,將她整個人掀舉起來,倒栽到橋下荷花池的臭泥裡去。
但是烏沉不知道一件事。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嬌弱如花朵一般的小姑娘,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早已身經百戰,眼力,判斷力,反應力,都不是尋常武士能比。
更不是她烏沉能比。
就在她即將抱住蓮生的一瞬間,這個小姑娘順勢後仰,腰肢如柳枝般柔韌地反折,以一個舞蹈般的姿勢,避開她這全力以赴的一擊。
一個撲空,已然收勢不住。
烏沉口中呀呀呀地叫著,不能自控地撲過了半月橋的欄杆,撲通一聲,栽入橋下荷花池。此時已是寒冬,荷花池裡早已沒有荷花,全是枯乾的荷葉與蓮蓬,池水倒是甚淺,然而腐泥,比夏天更多了一半。
烏沉這一頭栽下去,眼前霎時漆黑,正待張口呼救,漫天漫地的爛泥,已經挾著逼人惡臭,勢不可擋地向自己口鼻灌入。這一陣窒息,幾乎沒當場昏死過去,雙手在泥中亂抓亂撓,撲騰了半天才翻上泥面。口中又是嗆咳,又是乾嘔,不知吞了多少臭泥下去,臉上身上,也早已滾滿厚厚一層腐臭的黑泥,淋淋漓漓滴下,糊得眼睛都睜不開。
一時間驚怒交迸,也顧不得塞了滿口的泥水,含糊不清地大叫起來:
“殺人了!殺人了!救命!東家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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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懷霜等閒不理會夥計和雜役之間的破事。
她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決斷,運籌帷幄,日理萬機,整個甘家香堂都要靠她的謀略在運轉。前堂的事,交給掌櫃十一娘,後堂的事,交給管事陳阿魏……各司其職,各領其責,才是做大一門生意的正道。
然而此時,後園裡鬧得喊打喊殺,有人哭著叫著要東家做主,本來在客堂中議事的她,也不得不前去過問一下。
半月橋畔,荷花池邊,已經聚滿了看熱鬧的人群,見得店東到來,人人整衣斂容閃避,讓出一條小道,現出跪在圈子當中的二人。
一個剛被眾人從荷花池裡撈起來,吃了滿嘴臭泥,一身上下被泥水糊得漆黑一團,從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