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內裡裝著兩頁紙,一頁是他三月裡頭給二哥二山所寫的信,另一封則正是那一紙中規中矩的放妻書。晚晴自己不識字,將書信交給了伏罡保管,而伏罡又將這書信裝到了小盒子裡,最終被他拿到。
他自己讀了一遍紙上的荒唐言,秀眉緊鎖,伸了白淨修長的手指摁在額間輕輕揉著,揉了許久,才將那書信並信封以及放妻書,一併伸到火前,指握扭轉,一併焚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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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秦州城外一片葉凋枝枯的荒草衰林中,三人三馬,伏罡與白鳳皆是沉臉在馬上坐著,望著不遠處的霍勇。霍勇將那肥肥胖胖的馮敘直倒吊在一顆樹上,拿根荊條抽著笑道:“我都不愛殺你,嫌髒了我的手。”
馮敘直努力往上勾著脖子,眼珠子鼓的像青蛙一樣,結結巴巴道:“好漢,多謝你不殺之恩。”
霍勇皺眉道:“你看看你的樣子,再看看你帶的那些兵,我都替你害臊。”
伏罡低喝道:“放他下來,我問話。”
霍勇這才抽刀劍了繩索,馮敘直頭朝下矗到了枯葉中,伏罡這才跳下馬半蹲在他頭頂上方道:“你如今應當是個財主。”
馮敘直搖頭道:“那裡那裡,我怎能是財主,我其實比你還窮。”
伏罡搖頭,伸了手道:“我來替你算筆帳,京城禁軍軍備上一年至少有三百萬銀子,就你拉出來亮相的那匹烏合之眾,一年十萬銀子已然足以維繫,剩下二百九十萬不全是你一個人的?”
馮敘直瞪了眼睛聽的認真,邊聽邊搖頭道:“那裡能?中書省要抽走五十萬,這是定例,以供魏源養私兵所用,這個你當知道,他的門戶比皇宮大內還嚴,那還不都是我替他養著私兵?再就是張內侍那裡還要撈掉二三十萬,那也是個貪財的主兒,我得提防著他給我穿小鞋。再就是國公爺劉康,幾十萬的大頭不說,一年到頭應付不完的小錢,今日一千明日八百,只要張口我就要供著。再下來還有魏舍人,那更是個沒底洞,一夜能轉八個妓館,只要是喝醉了就撒銀子,白花花的銀踝子一把把抓了往那些妓子們身上砸,那可不全是由我這裡出?”
伏罡皺眉盯著馮敘直,聽他帳算的這樣細也是不住點頭:“照你來說,你一年竟是白替他們忙活,自己一文都落不著?”
馮敘直嘆口氣道:“二三十萬的辛苦錢還是有的,但不能跟他們比。”
伏罡起身抱臂盯著俯在地上的馮敘直看了許久,給霍勇個眼色輕聲道:“殺了他。”
霍勇早已磨刀豁豁等不及,聽了這話上前就要送刀。伏罡轉身往遠處走著,踩得枯葉沙沙作響。他知白鳳也跟了上來,低聲道:“我們曾一起做過校尉,那時候他還瘦,人□□故上比我圓滑許多,所以一路做到了京畿督察的位置。那天夜裡在城樓上,他胖的我險些要認不出來。”
白鳳聽到遠遠一聲哀鳴,她習以為常也不回頭:“所以大哥也是知道京城守兵這樣不堪一擊,才要大張旗鼓打出來?”
伏罡點頭道:“是。總歸,我仍然不希望執戈對著自己人,有此一番,讓朝中看看我們涼州的厲害,那些文人們怕死怕失家業,必然就不肯再聽劉康與魏源的擺撥。”
白鳳張了手笑道:“這下好了,咱們到秦州還未甩掉追兵,只怕黃河渡口還有大批的官兵守著,咱們這一路過真是打個痛快。”
伏罡亦笑:“正好震懾朝中那些不知抗北夷敵,只知拿涼州做假想敵的昏官們。”
他仍是一身勁服,精實幹練的身姿,闊庭正目一派大將風度。白鳳盯著伏罡許久,忽而言道:“霍勇說大哥在京中找了女人,我不信。”
伏罡一笑問道:“為何不信。”
白鳳人大心也大,臉不紅面不臊直言道:“大哥要找女人為何不找我?”
伏罡叫她這股子認真逗笑,負了手努力正了面色道:“找女人又不是打仗,必得要找你,你該替自己好好擇個夫婿。”
白鳳氣鼓鼓說:“可花生七月間到涼州時曾說過,你回來就會跟我成親。”
伏罡道:“那不過是他混說罷了,我並沒有那樣的想法。”
“是誰?”白鳳盯住伏罡問道:“你找的那個女人是誰?”
伏罡心頭漫過一陣苦澀,閉眼搖頭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
他忽而大步往前走去,白鳳不敢再跟上,遠遠站了看著。霍勇拭淨了刀跟上來,悄聲道:“我就說過有女人,你還不信。”
白鳳回頭問霍勇道:“那個女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