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公主看看天色:“時候也不早了; 這幾日我阿耶在; 回去晚了又有話說; 我與阿姊一塊兒走罷。”
董曉悅便沒有再挽留; 姊妹倆共坐一抬步輦; 一起往前院去。
路上鄉公主繼續控訴熊孩子荀子長的罪狀,簡直可以說罄竹難書,董曉悅納悶:“他父母就不管管麼?”小男孩皮一點正常,可這荀小公子顯然已經超過了上房揭瓦的限度,跟皇子打架,給公主剃度,喂太子少傅吃巴豆,這種事情真不是一般熊孩子幹出來的。
鄉公主納悶地看她一眼:“荀家是何情形難道阿姊不知道麼?”
董曉悅生怕她看出端倪; 急中生智; 順著她的思維方式辯解道:“我關心林二郎還來不及; 荀家的事也就聽阿耶他們提過一嘴; 誰還記得。”
“也是,你從小到大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那姓林的,”鄉公主埋怨道; “也不知道那林二郎有什麼好,臉是生得不錯,可那不可一世的勁兒……嘖嘖。。。。。。阿姊,不是妹妹給你潑涼水,這天下的男子,相處多了都是一個模樣,狂妄,自以為是,彷彿多生了臍下三寸那幾兩肉便有多高貴,真的還不如倡優,不管心裡如何想,至少面上知疼著熱、溫柔解語,會伺候人……”
一提起林二郎,鄉公主又忍不住冥頑不靈的堂姊洗腦,要是任由她說下去三天三夜都完不了,董曉悅不得不把她拽回來:“不是在說荀家麼?”
“哦對,”鄉公主回過神來,“荀家……”
荀子長之所以這麼膽大包天、為所欲為,皆因荀家三代單傳,這一輩上只出了他一根歹竹。
又是老來子,長輩難免偏疼,加上幼時他父親外放荊州,生命最初幾年沒有嚴父的管教,被祖母、母親和幾個長姊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等五歲上他父親回京,已經木已成舟長成了這副熊樣。
“他耶孃也打也罰,可有什麼用?”鄉公主嘆了口氣,“他們荀家這一代就他一個男丁,又不能打死打殘,可不就有恃無恐了?”
荀子長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無惡不作,照著勢頭長下去,假以時日必然是京都紈絝界的扛把子,不過十二歲那年,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
有個雲遊四方的高僧游到荀府門上化緣,正好瞥見出門蹦躂的荀小公子,這一眼不得了,立即看出他二十歲前有場大劫,須得拜入佛門,遠離紅塵,清清靜靜地呆到二十歲,才能安然度過。
“什麼高僧啊大劫啊,”鄉公主嗤之以鼻,“不過是臉面上好看些罷了,依我看,根本是荀家管束不了子弟,生怕他年歲漸長惹出什麼兜攬不住的禍事來,便找個藉口把他在深山寺廟中關上幾年收收性子。”
荀公子是否命中帶劫不得而知,京都人民倒是因此躲過了不少劫難,那高僧也算是積了大德了。
“不是說二十歲之前有大劫嗎?”董曉悅好奇,“他和我年歲差不多,也有二十五六了吧?怎麼最近才回京?”
鄉公主被她問住了,思忖了片刻,不懷好意地眨眨眼:“許是那深山古寺的‘齋飯’特別可口?”
說話間步輦已經停在了前院,董曉悅下了輦。
姊妹倆道了別,步輦載著鄉公主去大門口換馬車,董曉悅則帶著兩個侍女去前廳去見那傳說中的荀家公子。
荀延已經到了,董曉悅進屋的時候他正低著頭喝茶,聽到動靜放下茶碗,四目相對,果然是昨夜耍得她團團轉的“小倌”。
荀延起身離座,向她行禮:“荀某拜見長公主殿下。”
董曉悅打眼一瞧,被他嚇了一跳:“你怎麼弄成這樣的?”
她隱隱猜到這不走尋常路的荀公子大約就是昨夜的小倌,不過他不拘一格的外觀卻讓她始料未及。
只見他白玉似的臉頰上赫然一個五指分明的紅腫掌印,一條胳膊吊在脖子上,白衣下襬沾滿汙泥,衣襟上還灑著點點血汙,凌亂的頭髮用一根帶著三四朵花苞的桃樹枝隨意綰了個髮髻,如果不是模樣悽慘,倒是別有一番落拓風流。
荀延彷彿全然不知自己形容狼狽,春風滿面地一笑:“多謝殿下垂問,不瞞你說,在下叫父親打了一頓趕出了家門。”說完這句話,他就帶著笑看她,彷彿在等她接著問。
董曉悅心中警鈴大作,不敢接他話茬:“難為荀公子,請坐罷。”
荀延從善如流地坐下,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還用沒受傷的左手拎起鎏金小銚子給董曉悅倒了一碗茶。
主客相對而坐,默默地喝了兩碗茶,董曉悅不開口,荀延也不急,一派晏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