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如水般從柳絛中流淌過,一陣微風吹過,金銀花和柳葉纏繞成絲縷片光,落在他的寬鬆的白衫上,還有黑漆漆的眼睛裡,嘴角的微笑上。黃珊拎著那隻肥鵝,剛踏過門檻,他就若有所覺的抬頭,向她投來一瞥。
黃珊站在原地,等待那一瞥滿溢於她心胸的光去消散,片刻後才瞪著眼睛說:“你就這麼餵馬?除了吃乾飯,你還會幹什麼?”
白玉京坐在榻上動也不動,仍然悠搭著他的樹枝,嘆了口氣:“你實在不該這麼說一個男人。尤其是我這種很喜歡秋後算賬的男人。”
黃珊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顯然很不拿他的話當回事,但這似乎只是她習慣了跟他對著幹。說話間,她一步步挪到白玉京旁邊的榻上,故作嬌蠻的將他硬向旁邊推了推,擠出一個座位坐下。
白玉京只是不動聲色的任她推了,微笑著摸了摸小紅馬湊到他襟前的頭。黃珊一副大仇得報之態,又伸手去搶他的樹枝,她順利的從毫不反抗的對方手中搶到了。
白玉京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左手,道:“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畢竟我是為了救你才受了傷?”
黃珊道:“可是分明是我救了你?誰看見是你救了我?”
白玉京問:“可是像你這樣一個好人,不論如何總該對一個病人好一點的,對不對?”
黃珊得意的搖了搖頭:“像我這樣一個正直的好人,正該這麼對待你,因為你這樣一個病人,要比一百個壞人加在一起還壞的多。”
白玉京本就是與她說笑,話到如此,不過付之一笑了。
大白鵝腳掌上的草繩被鬆了開,滿院子的跑了起來。黃珊與他同坐著,安靜了片刻,忽而輕聲問道:“你的家在哪裡?”
白玉京“嗯”的疑了一聲,才開口道:“我不告訴你。”
黃珊杏眼圓瞪,半晌沒反應過來,剛要惱羞成怒,卻聽他又笑著說:“什麼時候我知道了,我會說給你聽。”
黃珊又是一愣:“你不記得啦?”
白玉京又微笑著道:“像我這種人,沒有家未必是壞事。”他說著,像是忽而想到了些別的,垂睫向她淡淡瞥來,“你呢,你不想回家嗎?”
黃珊沉默半晌,望著手中的柳枝。
白玉京卻像已盡然忘記曾說了什麼,目光遠而寧靜的投注著繞牆的藤蔓花,再自然不過般慵懶的曬著太陽。
白鵝找到了自以為安全的地方,窩在牆角鯉魚池旁邊不動了。燕子也只蜷在巢中。除了風聲樹聲,院子裡彷彿一瞬間因此而寂靜了下來。
黃珊卻突然把柳枝望他懷裡一塞:“我現在不想回家,想聽天下第一劍客吹個小曲聽聽。”
白玉京沉靜的眼眸裡一瞬間說不上閃過什麼思緒,他有些蒼白的手指輕輕搭在柳枝上,終究還是捏下一片葉子來,似模似樣的湊到嘴邊吹起來。
…………半晌也沒吹出一個音。
黃珊瞠目結舌:“你在幹什麼?”
白玉京隨手放下葉子:“天下第一劍客吹曲子,自然跟別人都不一樣。”他側過頭,頸痕若隱若現的遮在寬衫下,嘴唇因柳葉的摩挲而泛出一絲淡淡的紅,聲音正經極了,“我的葉子是用來殺人的。”話音一落,他右手丟擲那片柳葉,袍袖飄飛間,葉子打著旋的落到了牆角的鵝窩旁邊。
“……”
“……”
黃珊仍然望著白玉京那雙漆黑的眼睛,然後說不上是猝不及防還是早有意料,她忽而感到心深處輕輕地跳了一跳。
九公主該怎麼反應?
她這麼想著,卻直覺白玉京那雙彷彿已經刻在她心裡的眼睛裡有點什麼不一樣。於是她問:“我是不是臉色有點紅?”
白玉京注視著她,半晌點點頭。
這一點頭,又敲得她心怦的一跳,跳得彷彿在胸腔深處忽而點燃了一小簇火,火燒起來了,燒著了什麼她說不上來的東西,好似減緩了她身上的酷刑,又好像只使痛苦更深。
半晌,黃珊張張口,很嚴肅的說:“你不要多想,那只是因為我有點熱。”
白玉京緩緩的點了點頭:“我知道。”
黃珊細著眼角看他幾眼,默不作聲的撫著腰間的雪青穗子,狀似身在行宮般站起身,端著肩腰走進堂屋,留下個正經高貴極了的背影。沒過一會兒,她又腳下踩著流水似得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徑自繞到石砌池子旁一把按住要跑的白鵝,倒提起一雙鵝掌,也不看白玉京只脆生生的開口:“哎,過來殺鵝了!”
白玉京心中失笑,不過眉